青花燃 -【與黑暗神交換身體後[互穿]】《全文完》
本帖最後由 彤櫻 於 2020-9-13 01:07 AM 編輯【書名】:與黑暗神交換身體後[互穿]
【作者】:青花燃
【內容簡介】:
【她】
一次意外,依蘭和代表著死亡的黑暗神交換了身軀。
想要解除換魂的詛咒,她必須和這個邪惡恐怖的傢伙一起潛入至高神殿,拿到光明女神懺悔的淚水。
世界主宰。光明女神。懺悔的。淚水。
依蘭:「……我選擇死亡。」
黑暗冰冷的身軀貼上後背,男人嗓音低沉,耳語魅惑:「選我,真是明智呢,我親愛的小信徒。」
【他】
黑暗神本神親自出場的時候,總是將他那蒼白絕美的面龐隱藏在黑色斗篷之下。
修長手指輕易挑動人類心底的邪惡貪婪。
支配生死,掌控靈魂。
直到夜幕降臨,他和一名少女交換了身軀……
斗篷下面,為什麼滾出來一團烏漆嗎黑的真‧毛線球?!
黑暗神:「以我的神之名起誓,詛咒解除之日,便是她魂飛魄散之時。」
後來……
「神之名?身為先天神明,沒有任何音節有資格冠於吾身……嗯,除了『依蘭的摯愛』。」
*夜裡交換,天亮復原
一句話簡介:每到夜裡身體總被黑暗神佔據
立意:不畏艱難險阻,勇於拚搏奮鬥!
*1.本文內容皆從網上蒐集轉載,本人不承擔任何技術及版權問題。
*2.任何商業利益上行為與本人無關。版權為原作者所有。
*3.支持原作者,請購買正版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div></div> 第一章 夜幕將近
陽光攀過了白塔的尖頂,天色漸黃昏。
瓊斯小姐在拖堂。
她今天情緒特別高昂,五十分鐘的神聖讚美課已經延續了三個小時,仍沒有要結束的意思。
學生們擔心誤了晚上的約會,急得像熱鍋上的螞蟻。
但誰也不敢公然抗議,最多就是唱讚美詩的時候,故意裝出一副餓得快死的樣子,把聲音拖得又綿又長,暗暗表達不滿。
別的導師要是膽敢拖堂一分鐘,底下的貴族學生立刻就會用震天響的噓聲把他轟出教室,但面對著這位年過五十的『瓊斯老小姐』,再囂張跋扈的小貴族都只能像鵪鶉一樣縮著脖子。
因為瓊斯小姐不是艾維學院的導師,而是光明神殿的神職人員。
是光明女神在世間的代言人。
沒有人敢對神不敬,因為不敬神的人都已經化成枯骨了。
貴族都那麼慫,身為平民的依蘭‧林恩更是不敢提出任何異議。
依蘭擁有一頭黑緞般的長髮,以及一雙黑曜石般的眼睛,襯得她的膚色比萊納雪山上的冰雪更加耀眼潔白。遺憾的是,光明女神的信徒並不欣賞這種叛逆的美。
在光明女神的國度,黑色是可恥的。
瓊斯小姐每次踏進這間教室,都會痛心疾首地詠歎一遍:「噢——卑劣的黑色,待上一分鐘,我的眼睛都要窒息了!」
窒息歸窒息,卻絲毫不妨礙瓊斯小姐拖堂。少則半小時,多則一個半小時。
最高記錄是三個小時整。
今天她異常亢奮,激情昂揚地反復吟唱讚美詩,眼看就要破記錄了。
依蘭煩躁不安。
天就要黑了,艾維學院位於富人和貴族居住的東區,她必須穿過一條長約八百尺的陰暗巷道,才能返回被稱為貧民窟的西區。
西區沒有公共路燈,因為照明的費用是要分攤到每一戶人家的,龍晶很貴,一年一換,絕大部分家庭根本無法負擔這筆開銷,於是選擇生活在真正的暗夜中。
連接東、西二區的那條狹窄陰森的巷道,就是夜中之夜。
如果瓊斯小姐繼續拖堂,依蘭就只能摸黑穿過那條巷道了。
那條巷道……它包攬了狼人、吸血鬼、獵頭者、無面影魔等諸多恐怖傳說,雖然沒有人親眼見過什麼凶案,但很多人都相信每天都會有一個可憐的平民在那裡被惡魔奪去生命。
今天還下過雨,巷道附近的排水渠罷工很久了,牆根下那些腐爛肥沃的苔類,一定會散發出像血腥味一樣刺鼻的黴臭味。
『地獄般的通道。』依蘭心想,『他們無法容忍黑色的頭髮,卻可以容忍城市正中的一塊黴斑……不過那不是我現在有能力解決的問題,當務之急是,有沒有什麼辦法能夠讓瓊斯小姐早一點宣佈下課?』
「啪——」
瓊斯小姐的教鞭抽中依蘭面前古舊的黑色實木課桌,嚇了依蘭好大一跳。
「你膽敢在讚美吾神的時候走神?依蘭‧林恩,你蔑視吾神?」瓊斯小姐的法令紋中夾滿了冰霜,她用冷酷的語氣,給礙眼的黑髮女孩安上一個要命的罪名。
依蘭立直了脊背,向後推開沉重無比的長條木椅,緩緩起身,故意用刻板老舊的腔調回道:「您吟唱的讚美詩飽含神聖靈感,剛才我的眼前彷彿看見了女神之光,光輝燦爛令我目眩神迷,故而失態。」
瓊斯小姐動了動刻薄的唇,一時不知道該說什麼。
依蘭畢恭畢敬:「感謝您為我們帶來了神聖之光,讚美光明女神!」
瓊斯小姐不得不放下身段,柔和了聲音,回道:「……讚美吾神。」
依蘭繼續用唱詩般的調子詠歎:「這樣動人心魄的讚美詩,若是在神殿中吟唱,也許神明亦會垂目一顧。您卻將寶貴的天籟之音贈予我們這些頑石,當真是偉大無私啊。」
幾個聰明的貴族小子見風使舵,也裝模作樣地拍起了馬屁,對瓊斯小姐把高品質的讚美詩浪費在了這裡表示遺憾。
「這是我的職責。」瓊斯小姐撫了撫自己一絲不苟的亞麻色盤髮,抿住薄削的唇,「今天就到這裡,下課。」
她要趕回光明神殿去唱讚歌,試試會不會當真得到神眷——萬一呢?就連一個黑髮黑眼的低劣人種都看到了神光,何況一心侍奉神明的自己?
瓊斯小姐的身影剛消失,教室裡立刻爆發出了歡呼聲和抱怨聲,還有饑腸轆轆的『咕咕』聲。
依蘭迅速將課桌中的羊皮卷一一收到了自己的革包裡,準備離開。
別人可以把羊皮卷留在教室,她不行。就連上體術課,依蘭都得隨身帶著它們,否則她就會永遠地失去自己的教材。
自從第一天踏進艾維學院,依蘭就知道自己必定要遭遇歧視和不公,但她並不在意。
既然他們的目的是要讓她哭著鼻子離開學院,那她更要反其道而行,站穩腳根,門門拿優,讓這些所謂的貴族像猴子一樣跳腳。
無論他們罵她什麼,她只需要聳肩攤手:「抱歉,不小心比閣下優秀了一點點。」
就能完敗這些貴族小子。
你罵我豬羅,那你就豬羅不如。
完美。
有時候她甚至有種欺負小孩子的錯覺。貴族們不看重學業,平日社交任務極其繁重,能拿到及格分的在學院已經是公認的好學生。
不過凡事總有例外。這個班上就有一位貴族,成績和他的容顏一樣優秀。
依蘭背上革包,下意識偏頭看了看『例外』的座位。
維納爾‧霍華德。大公的獨子,唯一繼承人,因為容色如拂曉之花,髮絲如月光鍍過的銀線,舉止優雅身份高貴,被親切地敬稱為白銀鬱金香小公爵。
他沒來學院。今日是親王的成人禮,作為王室最親密的臣屬和盟友,維納爾受邀進入古堡觀禮。
依蘭記得上次瓊斯小姐拖堂至天黑,正是維納爾派馬車把自己送回家的。當然,小公爵隨手而為的善舉,也給依蘭帶來了很多的麻煩和敵意。
視線微頓,依蘭輕輕抿唇,迅速離開了自己的座位。
「你以為還可以再一次坐上鬱金香馬車嗎?」一個身穿華貴繁複蓮蓬裙的金髮少女高挺著胸脯,快速踱到依蘭面前擋下她,冷笑,「別做夢了!小公爵可憐你一次,已是仁至義盡。」
依蘭看了看她。
這個金髮少女名叫莎麗‧坎貝爾,伯爵之女,除了維納爾之外,她就是班裡身份最高的貴族。莎麗長相漂亮,進攻性十足,一心想要在三年學院生涯中拿下維納爾,成為未來的大公夫人,若實在不行,她也願意退而求其次,成為維納爾的情人。
可惜小公爵維納爾對她沒有半點興趣。維納爾溫和、疏離、拒人千里,最近因為元素魔法方程的問題,和班上唯一的優等生依蘭討論了兩三次。
這讓莎麗無比躁狂,和依蘭說話的時候,很難維持貴族的優雅禮儀。
「不就是為維納爾的父親擋過刀嗎?能替那樣的貴人擋災是你父親一輩子修來的福氣,也就是你們這些錙銖必較的刁民,能夠厚著臉皮真找大公討人情,送你進學院。」莎麗輕蔑地睨著依蘭,「真是污染空氣。」
依蘭的父親喬‧林恩,曾是霍華德大公麾下的侍從,為保護大公失去了雙腿。事後,他拒絕了大公的賞賜以及進入鬱金香莊園做事的邀請,只求了一個許可——讓自小熱愛學習的女兒依蘭進入艾維學院。
依蘭壓下了心頭的情緒,微笑道:「真誠祝願你也得到這樣的『福氣』。」
說完,拎起棉布裙擺草草施個禮,繞向教室門。
學院中已亮起了龍晶燈,龍晶的光芒如此耀眼,罩上厚重精緻的磨砂雲母四方燈罩後,依舊令整個學院如同白晝。
再不走,天真的要黑透了。
好不容易解決了瓊斯小姐,依蘭可沒空在這裡浪費時間。
「保羅,攔住她,入夜再放走。」莎麗的聲音從身後傳來,傲慢之中滲著惡毒,「黑夜與你的髮色才相襯呢。平民小姐。」
保羅是莎麗同父異母的弟弟,私生子,人高馬大營養過剩,往門口一杵,依蘭根本不可能強闖出去。
依蘭知道,班上的貴族同學沒有一個會幫她說話。果然,所有人視她為空氣,他們保持著優雅儀態,從保羅身邊逐一離開。
夜幕緩緩降下來,天空只餘少許不甘退休的深青色。
學院中光輝燦爛,依蘭感到寒冷。
「我會看好她,莎麗姐姐。」保羅甩了甩他那頭遺傳自母親的、象徵著劣等血脈的紅髮,「您先回去,夜風太涼,為這個平民生病不值得。」
「很好。」莎麗昂頭離去。
教室裡只剩下保羅和依蘭。
依蘭抿著唇,壓下心頭的憤怒,細細回憶莎麗的言行舉止。
總感覺莎麗今天的神情過分狠戾。
該不會要讓保羅對她做些什麼吧?
依蘭瞳仁微縮,看向面前這個四肢健壯,面孔粗獷的紅髮青年。十五六歲的青年,看起來異常亢奮衝動,臉上浮著酡紅,喘氣的聲音也比平時粗重許多。
「太好了。姐姐終於走了。」保羅搓了搓手,「小依蘭,你可是幫了我一個大忙!」
這個牛犢般強壯的紅髮私生子,渾身上下都充斥著野獸在擇偶期特有的亢奮氣息。
依蘭警惕地退了一步:「你想做什麼?這是學院。」
只見保羅嘿嘿一笑,神秘地說:「我約了一個豐滿美人,今晚去她家。得虧你打發了瓊斯老處女讓她及時放學,否則我一定遲到,再上不了床。不說了,我們一起從後門開溜!」
依蘭:「誒?」
保羅怪異地瞪她:「喂,小依蘭,你該不會以為我對你有什麼興趣吧?醒醒!就你這猴子一樣的身材?」
依蘭:「……」
一大一小兩道身影迅速離開了艾維學院。
學院後門正對著西區,站在雕滿了常青藤圖案的大鐵門下,向西邊望,感覺就像背負著天堂,凝視能夠吞噬生命的黑暗深淵。
雖然天光還剩最後一絲,但西區已沉入了漆黑夜色中。
保羅抿了下唇,略有幾分遲疑:「我說小依蘭,你也別太相信維納爾。一個男人如果真的愛你,肯定不會捨得讓你住在那種地方。」
他抬起手,指了指西區。
依蘭鬱悶歎息:「保羅,我無意成為維納爾的情婦。我虛歲只有十五。」
因為營養不良,甚至還沒有開始發育。
「我主要是想說。」保羅挺起了他的胸膛,「你也知道我不愛你,所以我更不可能對你有什麼同情憐憫——我是絕對不會陪你去走夜路的!」
依蘭:「……我非常明白。」
大約是出於一丁點的愧疚心,保羅悄悄告訴依蘭:「最好別和維納爾走太近,我無意中聽到父親提起,維納爾有可能要和某位公主訂婚了。女人的嫉妒心,你明白的。」
他聳了聳肩。
依蘭囫圇點點頭,向著西面跑去。
對於她來說,眼下最要緊的事情只有一件——趁著還有一線天光,趕快穿過那條巷道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二章 交換身體
依蘭順著皇后大道跑向西區。
她的呼吸聲漸漸變得粗重起來,胸口好像塞進了沉甸甸的鐵塊,散發出鐵銹的味道。
左右兩旁密佈著照明的路燈,精緻切割過的磨砂燈罩讓龍晶的光芒均勻柔和地灑滿了整條大道,路面和路邊的矮花樹叢都像是鍍了金沙一樣。
這裡接近西區,貴族們很少踏足,整條大道上看不見一個行人,只有憲兵隊的騎士們騎著金鞍的高頭大白馬在巡邏。
清潔、安全、富麗堂皇。
東區的夜,像天堂。
不過這是貴族和富人們的天堂,依蘭的天堂在前方的黑暗背後,那才是屬於她的天堂。
『得趕在天黑透之前回去,要不然媽媽又要擔心,她一擔心,就得找茬和爸爸吵架……我可不想一邊啃乾麵包一邊給他們調停,那樣容易噎。』
依蘭這樣想著,唇卻不自覺地彎了起來。
她縱身一躍,毫無留戀地躍出光明燦爛的東區地域,落到了那條聞者色變的暗巷中。
腳下是凹凸不平的灰石磚,許多地方已經被雨水侵蝕成了坑洞,藏滿黴斑。如她所料,又有人趁著下雨天把污水傾倒進了巷子裡,幸好貧民窟沒什麼油水,地面倒是不滑。
光明很快就被依蘭拋在了身後。
她敏捷地踩踏著那些還算平整的磚面,腳尖一點,飛速掠過,像一隻靈活的小鹿,奔跑在自己熟悉的地盤上。
最後一絲鴨蛋青的天光,幫助依蘭模糊視物。
深入巷道兩百來尺之後,她發現前方左側蹲著兩個看起來很不好惹的人。
混合著酒精味道的餿臭向她飄過來,她聽到其中一個人問:「就搞這個妞?」
另一個沙啞的公鴨嗓冷笑著回答:「沒錯,是依蘭‧林恩。上!」
兩個人從陰影中起身,看身形就知道是幹體力活的男人。
醉鬼和流浪漢欺負女孩子的事故偶有發生。西區的女孩子們都非常謹慎,夜裡一般不會單獨出門。
依蘭心臟一沉,急忙掉頭跑。
身後並沒有傳來追擊的腳步聲。
依蘭微微鬆了一口氣,想來兩個醉鬼只是隨口一說。
他們要是追上來,她肯定逃不掉——餓著肚子跑了這麼久,她的體力已經流失得差不多了,身體像灌了鉛似的。
沒跑出多遠,就見巷道另一頭也出現了高大的身影,擋住她的路。
依蘭停下腳步,心跳急速加劇。
她感覺到自己變成了一灘稀泥,一顆心重得像鐵塊,彷彿能夠穿過整具身軀,落到腳底去。身上的薄汗彷彿結了冰,凍得她瑟瑟發抖。
身後,兩個醉鬼踢踏著靴子,圍了過來。
「速戰速決。」公鴨嗓陰聲說道,「別出什麼岔子,我等著要錢。」
他的同伴不耐煩地說:「你們先上,我可沒辦法快起來。完事你們去交差,我遲些來。放心,這妞脖子細得像雞崽,我單手都能掐得斷。」
依蘭的心臟在胸腔裡瘋狂打鼓。
這不是偶然,而是有人蓄意買凶,毀她清白,害她性命。
是誰這麼殘忍惡毒?莎麗嗎?
三個男人形成了包圍,把依蘭逼到牆根。
最後一絲天光徹底消失了。
斷了依蘭後路的那個高大男人點燃了煤油火炬,非常緊張地說:「確認一下,別弄錯了。我,我從沒做過這種事……光明女神在上,保佑我們千萬不要被人抓住。」
在煤油火炬的照耀下,男人們的面容看起來很像傳說中的魔鬼。
依蘭後背一涼。
觸到牆壁了。退無可退。
「你們就不怕光明女神降罪嗎?」依蘭質問。
「呵呵,」公鴨嗓冷笑,「光明女神只眷顧貴族,看不見貧民窟。」
凶徒逼到三尺之內。
火炬上爆起一簇小火花,依蘭那對黑寶石般的眼珠忽然頓住,愣愣地望向三個男人的身後,好像看見了什麼不可思議的東西。
手執火炬那人頭皮發涼,下意識地抬手摸了摸後腦,抖著嗓子問:「她在看什麼?」
「這招過時了。」公鴨嗓啐他,「就只能騙你這樣的蠢豬轉頭去看,她好逃跑。動作快點!沒用的膽小蠢豬,你先上!快點上!」
他的語氣明顯有些不正常。
但另外兩個人都沒有察覺不對,因為他們自身狀態也不大好。
拿煤油火炬那個得用雙手握住木柄,才能勉強維持火光不晃,他的腦門上流下了冷汗,看起來比依蘭還要驚慌。
醉鬼則雙眼通紅,喃喃念叨:「快、快、快……快輪到我!」
公鴨嗓的目光閃爍得厲害,眼睛裡冒出了幽幽綠光,以及殘忍的殺意。
依蘭收回了視線,她的腦子好像被劈成了兩半,一半正冷靜地尋找逃跑的機會,另一半,情不自禁地回想那道驚鴻一瞥的身影。
就在三個男人的身後,短暫地出現過一道若隱若現的影子。
罩在寬大的黑色斗篷之下,火炬的微光模糊照出了半張臉。
大部分面容被斗篷的陰影籠罩,只能看見唇和下頜。
極其蒼白冰冷的線條,像白瓷上的釉。小半幅容顏,遠比光明女神的雕像更加完美。
唇色極淡,卻無損它的絕美。微垂的唇角,帶著徹底的淡漠。
直覺告訴依蘭,哪怕有一萬個人在這裡向他求救,他也絕對視而不見。
旋即,他消失了,像是幻覺。
依蘭覺察到了面前這三個男人的異狀。
拿著火炬那人已經把他自己嚇破了膽,兩腿直抖,忍不住回頭四下張望。
色迷心竅那個在不自覺地流口水,一副被色心沖昏了大腦的樣子。
而公鴨嗓已悄悄從腰間摸出一把匕首,冒著綠光的眼睛不動聲色地掃向另外兩個人的要害。依蘭彷彿能夠清楚地聽見他的心聲——獨自拿賞金多好啊,為何要三個人分?
昏暗的巷道中,彷彿繃著一根無形的弦,它,就要斷了。
忽地,空中傳來一聲輕笑。
依蘭難以描述笑聲中蘊藏的意味。像是輕慢,像是不屑,像是厭惡,但更多的,卻是漠然。
刻入骨髓的漠然。
非要類比的話……就好像一個貴族發現面前烤架上的羊腿不太新鮮。
依蘭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想出這樣奇怪的比喻。
她下意識地抬頭望了那個方向一眼。
她再一次看到了那個影子。
她看見,斗篷下抬起了一隻手,冷白修長的手指輕輕一挑。
……挑斷了空氣中那根繃了許久的無形的弦。
「不——會被人逮到的!我還不想死!」手持火炬的膽小鬼徹底失控了,他怪叫著,把火炬往地上一扔,拔腿逃跑。
他的動作同時驚動了另外兩人,色心大熾的醉鬼下意識地撲上去,將他摁在地上,怒喝:「給我閉嘴!」
公鴨嗓怪叫一聲,舉起匕首胡亂向那兩個滾成一堆的人刺過去。
依蘭趁機向著西面飛奔。
絕處逢生的喜悅充斥她的胸腔,她迅速把慘叫聲遠遠甩在身後,距離巷道出口越來越近了,三百尺……兩百尺……
腳步忽然頓住。
黑暗中出現了一個輪廓,攔在她的去路上。
伸手不見五指的夜裡,依蘭竟然清清楚楚地看見了他。
他的斗篷比夜色更黑,斗篷陰影下的小半張臉孔華麗又冰冷。看不見眼睛。
他的身上繚繞著若有若無的血腥味,依蘭隱隱聽見了靈魂絕望恐懼的尖嘯。
他沖著她,抬了抬手指。
依蘭記得,剛才他就是這樣動動手指,那三個男人就陷入了癲狂。
他靠近了一些。
依蘭沒有聽到任何腳步聲。
斗篷下的身軀微微躬下腰,她感覺到了一種『注視』,令人毛骨悚然,彷彿滿天的星都把目光集中在了自己的身上。
居於絕對的高位,冰冷、淡漠的注視。
「沒有欲望?」他發出了不解的輕歎。
依蘭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聲音。
他的語調有一點奇怪,像是太久太久沒有使用過的機械一樣,略顯僵滯。
但他的音色卻是極致低沉華美,動人心魄。
依蘭深吸一口氣,冷靜地問:「請問……是閣下挑動他們的欲望,讓他們自相殘殺的嗎?」
對方不答,再度對著她晃動他那蒼白無比的手指。
半晌,再度輕歎:「恐懼也無?」
她說不上來,他的姿態究竟是孩童式的天真,還是神祇式的漠然。
她明白了,他對她這個人本身並沒有半點興趣,只是對『她為何沒有被他引動心底的欲望和恐懼』這件事情感興趣。
他不是人。而是傳說中的惡魔。
依蘭覺得自己應該害怕。然而剛剛經歷過生死的她,此刻心中泛起的恐懼就像是在風雨中飄搖掙扎的燭火一樣,根本翻不起什麼浪。
又或者,是惡魔的面孔太美,讓她忽略了顯而易見的危險。
過了一會兒,他收回手,彷彿帶著一點挫敗。
正當依蘭鬆下一口氣的時候,只見他的身後出現一把泛著黑光的巨鐮,暗芒閃過,他並沒有殺死依蘭,而是在他自己的掌心劃出一道血線。
他再度把手伸到她的面前。
低沉魅惑的嗓音伴著夜風沉沉襲向她:「你可以許願。任何願望。」
依蘭覺得對方很像一個鍥而不捨的騙子。
她知道等價交換是世間的基本規則。天下沒有免費的午餐,陷阱上面總會設著噴香的誘餌。
她,絕對不會與魔鬼做交易。
當然,她也不可以得罪他。
依蘭抿了抿唇,揚起了笑臉:「我沒有什麼想要的。如果一定要說,那我只想知道,這位英俊無雙的紳士,你是誰呢?」
黑色的袍角被夜風輕輕吹起。
他掌心的血線上,滲出了帶著赤色微光的鮮血,掠到二人之間,飛快地凝聚。
依蘭睜大了眼睛,注視著面前不可思議的一幕。
他彷彿也有些意外,迅速收攏了蒼白修長的手指,然而已經來不及阻止一切。
他那泛著光芒的鮮血,在虛空中凝成了一個形狀奇異繁複的符文,它古老、深邃,攝人心魄。
下一秒鐘,符文化成了兩道赤色光芒,一道落到她的身上,另一道回歸他的掌心。
依蘭感到一陣天旋地轉。
她在墜落。
『噗。』
一瞬間的愣神之後,她落到了地上。
是巷道中破爛的灰石板路,沒錯。
等等,她的身體似乎不太對勁!
依蘭低頭一看,只見自己變成了一團黑乎乎、圓滾滾、很有彈性的毛線球!
身後還甩著一條細尾巴!
她、她是從一件寬大的黑色斗篷中滾出來的……
依蘭驚恐地望向自己原本站立的地方。
她看到了自己。
另一個『依蘭』,滿臉難以置信的表情,正試圖用『平移』的方式向前移動身體,結果就是……
直通通地向前栽倒。
而且,『她』根本不懂得用手去撐地面。
眼見自己漂亮小巧的鼻樑就要撞擊在堅硬的灰石磚上,依蘭一陣臉疼,下意識地操縱著毛線球蹦過去,墊住了自己的臉蛋。
「噗嘰——」
她被自己的臉砸扁了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三章 混亂一夜
依蘭難以形容此刻的感受。
在被自己的臉蛋砸扁的同時,她聽到了令人牙酸的聲音,那是關節骨骼撞擊在地面的脆響。
聽著都疼。
她可憐的身體,就這麼毫無保護地直通通摔了一跤……不,它現在已經不是自己的身體了!
那個長著絕美面孔的惡魔用一個血色符文,奪去了她的身體,把她變成了一團毛線。
天哪!
依蘭憤怒至極,狠狠往上一拱。
佔據她身體的惡魔慢吞吞地爬起來,動作笨拙,就像是土裡埋了幾十年的腐屍正在爬離自己的墓穴一樣。
他看起來比受害者依蘭更加憤怒。
那雙屬於依蘭的,黑曜石般的眼眸中,殺意幾乎凝成了實質。
他把依蘭毛線球抓到了手裡,一字一頓,用屬於依蘭的聲音陰沉冰冷地問道:「你做了什麼?」
她嚇了一跳。明明是自己的臉,他竟能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。
自己清脆的嗓音,竟也能陰惻惻地森冷,一聽就像要吃人。
他的手掌越捏越緊。
依蘭一開始還有點兒害怕,漸漸地,她發現對方根本傷害不到自己,因為自己可以靈活地從一個球球變成一根條條。
她身體一縮,順利從他的掌心溜走。
落到地面時,很沒面子地彈跳了兩下。
「懟、懟……」
真是令人羞恥的聲音。
他盯著她,眼睛裡眼白多、眼黑少。
依蘭覺得他的頭頂好像氣得冒煙了。
看來,眼下這一切,並不是這個惡魔的陰謀。
他忽然皺了下眉,喃喃自語:「火?」
他懵懂地伸手,沒輕沒重地摁向身上摔破了皮的地方,摁一下,『嘶』一聲。
「把吾困在凡軀中,以火滅除?卑鄙!」他的手落在了胃部,面露痛苦。
依蘭:「……」
她嘗試著說話:「身上破了皮,所以火辣辣地痛。腹部火燒火燎,那是餓的。」
聲音有一點幼齒,像是十年前的她。
他不解地望著眼前的黑毛線團:「餓?吾乃天生神祇,豈會受低等欲望所縛。」
「噢,神祇!」依蘭裝模作樣地歎息,「請您使用神力,離開我的凡軀,把它交還給我吧!」
他的眸光瞬間變得更加陰沉。
「神力不是已經被你奪去了嗎?卑鄙的蟲子。」
依蘭震驚:「誒?!」
她原地蹦了兩蹦。
「懟、懟……」
黑色毛線球仰起兩枚黑豆子一樣的明亮小眼睛,凝視著他:「神力在哪?」
他:「……」
一陣可怕的沉默過後,依蘭嘗試著和他友善溝通。
「發生這樣的事情,我們兩個都不想的。你既然說你是神,那該有解決的辦法……吧?」
他冷笑不語,緩緩地爬起來,傲慢地站在巷道中央。
依蘭發現,自己的面孔在這個傢伙的掌控下,呈現出一種冰冷病態的美感,一雙黑眼睛深邃得像是能夠吞噬魂魄的亡者深淵。
柔美的容顏異常冷冽,再加上他略顯僵滯的動作……
像個女鬼。
依蘭擔憂地彈跳起來,在忽上忽下的間歇,抽空對他喊道:「你不能這樣走出去!你和我一點兒都不像,要是被人發現我的軀體裡裝了邪靈,會把你綁到火刑架上燒死的!你不想被燒死吧?」
他緩慢地瞥了她一眼:「邪靈?」
依蘭從善如流:「神明,神明。」
心中不禁一聲哀歎:『要是被人知道,我將這世上另外一個存在稱為神明,那才是真正的萬劫不復。』
那是挑戰光明女神的權威,是叛神之舉。
他冷笑:「虛偽的人類。」
依蘭小毛線無奈地歎氣:「我們得趕緊離開這裡。發生了凶案,你作為重要的證人,肯定會被帶到憲兵隊……那樣可就完蛋了。」
他不屑地扯了扯唇角。
「而且,你得趕快回家去,用晚餐……」依蘭的心酸溜溜地難受。
這個傢伙,肯定不可能代替她給父母養老送終。
噢,可憐的老林恩和妮可……等他們老掉牙了,那可怎麼辦啊!
他皺眉:「不可能。低劣的人類食物,吾絕不可能染指。」
依蘭:「……難道你沒有聽到肚子在抗議嗎?」
他冷淡地笑了笑,提腳往前走。
像個牽線木偶。
看著這樣的『自己』,依蘭的思緒和她此刻的身體一樣,絞成了一團亂毛線。
沒走出幾步,前方忽然出現一點晃動的火光,以及好幾道匆忙的腳步聲。
有人來了!
依蘭蹦起來,彈到了他的肩膀上,可憐兮兮地說:「神明大人,拜託你了,千萬千萬一句話也不要說,也不要擺出這麼可怕的表情……要不然我們兩個真會完蛋的!」
幸好這個傢伙腦袋沒有笨到家。
他靜靜聆聽了一會兒,垂下眸,面孔一板,繼續慢吞吞往前走。
依蘭藏進了革包中,像鴕鳥一樣,把自己的腦袋夾進了羊皮卷裡面。
前方的人聲越來越近,依蘭聽到了母親妮可‧林恩的聲音。
「煤油火炬十銅幣,你們兩人每人五銅幣,噢,二十個銅幣,我得紡多少紗才掙得回來!逮到那個心裡沒數的死小孩,看我不打折了她的腿!」
依蘭整個球都變得酸酸的。
妮可就是這樣,火爆的脾氣,嘴上不饒人。其實心裡不知道多擔心她的安全,否則怎麼會斥重金雇兩個人一起來接她?
遊魂般的女鬼被發現了。
「依蘭?!」妮可蹬蹬幾步撲到近處,「你這個死小孩,都什麼時間了還慢吞吞在這裡遊蕩!你——」
聲音戛然而止。
依蘭悄悄把眼睛從革包的縫隙裡探出去。
只見妮可皺起了兩道淡得幾乎看不見的眉毛,狐疑地打量著面前的『依蘭』。
依蘭緊張地縮起了身體。怎麼辦?自己的老媽,肯定看一眼就能發現自己不對勁啊!
要露餡兒了要露餡兒了!
「後面死人了。三個。」一片沉寂之中,屬於依蘭的聲音響起來。
語氣平平,沒有一點起伏。
然後,這個傢伙繞過妮可,繼續像個木偶人一樣往前走去。
妮可大吃一驚,略微回回神,急匆匆地把煤油火炬遞給了隨行的青年。
「死人?你們兩個上去看看,小心點兒……」
簡單地交待了幾句之後,妮可猛一回頭,發現依蘭已經僵硬地走到了火光的邊緣。
她小小的身影就像一團快要溶化在夜色中的油墨。妮可感到心驚膽戰,腦海中冒出一個可怕的念頭——她和老林恩,就要失去唯一的孩子了。
「喂,依蘭!」妮可慌亂地追上前,琥珀色的眼睛瞪得巨大,把『依蘭』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一圈又一圈。
「噢,我的寶貝!你一定是嚇壞了!」
妮可渾身顫抖,瘦小的身體微微佝僂,像一根沒長樹葉的細枝杈一樣,張牙舞爪地把自己可憐的女兒摟進了懷裡。
依蘭感覺到了殺氣。
這個被『褻瀆』的神明手指痙攣,好像下一秒就要擰斷妮可的脖子。
依蘭來不及思考,為了救母,她急急用自己的尾巴勾出一卷羊皮卷,蹦起來,揚起橫軸上的實木硬珠,『咚』一下敲在這個傢伙的後腦勺上。
一下沒能敲暈,他緩緩偏頭,逮到了正在下落的彈跳毛線球。
目光恐怖,好像要在她身上戳幾個對穿。
依蘭毛線球把心一橫,繼續彈起來,靈巧地揮著羊皮卷棒,再接再厲——「咚」。
他終於暈在了妮可的懷裡。
萬幸,夜太黑,妮可視力不佳,並沒有發現什麼異常,只以為可憐的小依蘭受驚過度,力竭昏迷了。
「林恩太太——」
同行的兩個青年從前方探路回來,聲音低而急切:「快,離開這裡,憲兵隊都來了,估計小依蘭沒有看錯,真出人命了,我們可不敢捲進去!」
妮可一把扛起了昏迷的依蘭,匆匆和兩個青年一道跑出了巷道。
平民要是被帶進憲兵隊的話,不死也得脫層皮。
尤其是破不了案的時候,目擊證人往往會被順手屈打成招,做了替罪羔羊。
誰也不想沾上這種糟糕透頂的事情。
依蘭縮回了革包裡面。
妮可扛著她的身軀跑得飛快,革包一甩一甩,就像在蕩鞦韆。
穿過三條黑漆漆的街,遠遠就看見一間二層舊木樓敞著門,喬‧林恩坐在木輪椅上,手中握著一根細小的蠟燭,絞著一對濃眉,正在翹首盼望依蘭母女歸來。
他忘了帶上燭臺,燒熔的蠟流到了他的手上,他沒有覺察。
見到妮可扛著依蘭,老林恩臉色大變,下意識地想要站起來,差點兒從木輪椅上栽了下去。
幸好妮可及時趕到,一膝蓋把自己的丈夫頂回了椅背上,叉著腰大罵:「該死!你們父女兩個最大的本事就是給我添亂對不對!看看這爛攤子吧!累死了我,對你們有什麼好處?!」
見她嗓門這麼大,老林恩頓時鬆了一口氣。
「親愛的,依蘭怎麼了?」曾經很有幾分兵痞氣的老林恩,在自己夫人面前向來是服貼得像一隻貓。
妮可瞪了他一眼:「天知道!打盆水來,我得檢查一下,看看她有沒有被人侵犯。」
老林恩倒吸了一口涼氣。
革包裡的真‧依蘭更是頭皮發麻,差點兒厥了過去。
天哪!
她是沒有被侵犯,可是母親大人,卻即將動手侵犯一個自稱神明的惡魔……
真是要命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四章 勉為其難
依蘭的房間在二層閣樓,空間很小,沒有開門的餘地,只掛了一塊巨大的獸皮氈做門簾。
三角屋頂,半人高,成年人無法站直身體。
她的床是父親老林恩親手用碎木塊、麻料、棉絨拼接的,罩上簡單老舊的小花布床罩,中央微微凹陷,四周圓滑地向上翹起,很是有模有樣,被稱為『公主床』。
一張公主床佔據了大半空間,床邊擺上一張自製的矮書桌,就頂到了對面的木壁。
書桌右手邊開了一扇帶玻璃的小木窗,也是出自老林恩之手,看著簡陋,但一丁點兒都不會漏雨。
木窗對面的牆角擺著一隻深灰色、翹起皺皮的索倫斯鱷魚皮革箱,裡面裝著依蘭四季穿的衣裳。坦利絲王國四季並不分明,七套衣裳足以應付一整年。
這幾樣大件把閣樓小房間裝得滿滿當當,所有的東西都很老舊,但整個房間乾淨整潔,充斥著少女的清香。
這會兒,革包被放在了矮書桌上,依蘭毛線團從革包邊緣擠出兩隻眼睛,一籌莫展地注視著自己的母親妮可。
昏迷的惡魔躺在公主床上,妮可淨過手之後,歎息著坐在了床沿。
時節是深秋,依蘭穿著一條白色的棉布連身裙,外加一件剪出蕾絲效果的小布衫。在巷道裡摔的那一跤很夠勁,依蘭草草掃過一眼,在昏暗的燭光下,輕易找到了五個破洞,破洞邊緣沾著泥。
在依蘭毛線團膽戰心驚的注視下,妮可溫柔地脫下了女兒的小布衫。
『光明女神保佑,在媽媽檢查的身體的時候他可千萬不要醒……哦不!光明女神還是不要保佑為妙……』
依蘭憂傷地轉了轉兩顆圓溜溜亮晶晶的小黑豆眼珠,望向木質的三角屋頂,真心實意地替瓊斯小姐祈禱,願光明女神去眷顧那位老小姐,千萬不要閑得沒事到貧民窟來散步。
屋中響起了一聲壓抑的、低低的啜泣。
依蘭『唰』一下挪回了眼睛,擔憂地望著妮可。
妮可輕輕地撫摸棉布裙的裙擺。這條裙子加工過五次,每次都在底部縫上一圈寬布條,以追上依蘭逐年躥高的個子。
「小依蘭長大了,要擔心的事情更多了,真是老來也不安生。」妮可歎息著,脫掉了女兒身上的裙子。
這一下,身上就只剩貼身的小衣裳和小褲裙了。
依蘭擔心的事情並沒有發生。
經驗豐富的妮可根本不用把衣裳脫光光,就已經有了判斷,知道女兒沒有受到侵犯。
她用布沾了熱水,替女兒擦了臉、脖子、手和腳,然後就抖開了放在床尾的鴉絨被,輕輕蓋上。
『原來她故意嚇唬老林恩……』依蘭把自己的尾巴繞到身前,拍了拍自己圓圓的、墩實有彈性的胸脯。
不用檢查身體可真是太好了!
「大半夜的,還得給你煮土豆泥。」妮可抱怨著,把布扔回銅盆裡,氣哼哼地貓腰端著水盆下樓去。
依蘭小毛線點了點自己沒脖子的頭。
從中午餓到現在,又受了驚嚇,讓她啃乾麵包肯定是吃不下。妮可真是貼心啊!
土豆泥!
土豆三個銅幣一磅,乾麵包一個銅幣一磅,就算把土豆加上水煮成兩磅重的土豆泥,價格也還是比乾麵包更貴。勤儉持家的妮可只在週末做一頓土豆泥,給一家三口換換口味。沒想到今天居然有土豆泥!
再轉念一想,無論是乾麵包還是土豆泥,都和眼下的自己沒什麼關係了。
整團毛線球中湧動著化不開的悲傷。
妮可『咚咚咚』下了樓。
依蘭從革包縫隙中鑽了出來,黏在書桌邊上,居高臨下地注視著床上的『自己』。
那一頭烏黑的、海藻一樣濃密的長髮鋪在碎花枕頭上,襯得膚色特別白。
雖然在信仰光明女神的國度,與黑夜同樣顏色的黑髮和黑眸會遭遇歧視,但依蘭仍固執地認為自己的髮色和瞳色漂亮極了。
尤其是在失去了身體之後,站在外人的角度看自己,可真是一位絕代佳人啊。
依蘭看著自己的身體,又哀怨又悲傷,呆了半天,心中還是沒有什麼頭緒。
她根本想不出任何解決的辦法,這比最難的元素魔法方程更要困難一萬倍!
她可能永遠也拿不回自己美麗的身體了……真是讓人痛徹心扉。
正當她顧『影』自憐時,他忽然皺了皺眉,睜開眼睛。
有那麼短暫的一瞬間,黑眸中浮起的根本不是人類的感情。
像深海。光永遠照不進的深海。絕對的黑暗和冰冷,沒有人能夠窺探。
雖然是自己的臉,但依蘭感覺到刻骨的陌生。
不過下一瞬間他就破了功。
他低低地嘶了一聲,抬起手,摸到後腦勺上的兩個大包。
視線一轉,發現了書桌上鬼鬼祟祟的依蘭毛線球。
正要開口時,聽到『咚咚咚』的腳步聲。
是妮可踏上了通往閣樓的狹窄小木梯。
依蘭急忙壓著聲音對他說:「不會說人話就裝睡,千萬別多嘴!」
他要是用那古怪的腔調說一句『吾乃天生神祇』,妮可肯定會被嚇得滾下樓梯的。
交待完畢,就只能聽天由命了。
依蘭用尾巴作了作揖,然後鑽回了革包中,只留一隻眼睛暗中觀察。
妮可撩開門簾躬身走進來,見到『依蘭』醒了,立刻豎起兩道淡得看不見的眉毛,大聲地咒駡:「我說過多少次,說過多少次,不要和那些貴族鬼混!肖想什麼大公之子,混到這麼晚,他也不送你回來!還不如學兩個魔法實在!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!」
她把手中裝了土豆泥的淺口木盆往書桌上重重一摔,濺出來小小兩坨。
依蘭小毛線膽戰心驚地望向公主床上的惡魔,生怕他暴起傷人。
幸好這個傢伙對人類實在不屑,完全沒有理會妮可的咒駡——他大概也不能理解這個中年雌性在發什麼瘋。
見到女兒不爭辯也不急眼,妮可的臉色一下子變得鐵青。
她緊張地坐到床沿,伸手推了『依蘭』一把。
「你不會真和大公之子鬼混上了吧?回答我!」
依蘭小毛線用尾巴捂住了自己的眼睛。
可怕的寂靜。
「說呀!」妮可的聲音更加緊張,壓抑著怒火風暴。
「咕——咕唔咕咕——」
餓了大半天的肚子發出了暴風驟雨般的抗議。他緩緩垂下頭,盯著好像著了火一樣的腹部。
妮可眼角重重抽了兩下。
如果是和公爵之子在一起的話,應該會包晚餐的吧?
所以……是學院的導師拖堂了嗎?
妮可從來也不會承認自己錯怪了女兒或者丈夫,乾咳一聲之後,這位慈母交待一句「吃完」,然後躬身下了樓梯。
依蘭放下了尾巴,鑽出革包。
只見公主床上的惡魔大人幽幽把黑眸轉過來,發乾的嘴唇動了動,很不情願地問依蘭:「這是什麼?」
「最好吃的土豆泥!」依蘭蹦到了木盆邊上,貪婪地嗅著土豆泥的清香。
雖然這個球形身體完全感覺不到餓,但她的精神早已饑腸轆轆。
聞這味道,還加了鹽呢!
『嘴硬心軟的老妮可。』依蘭低頭找了一圈,沒在自己的身上找到嘴巴。
她就像個團成一團的毛線球,毛茸茸軟乎乎,還有良好的彈性。圓滾滾的身體有巴掌那麼大,背後拖一條兩指長的尾巴。
有眼睛,會說話,能聞到味道,但是沒嘴。
她正在思考用什麼辦法進食時,尾巴忽然被人拎住。
他把她倒拎起來,用黑眸冷淡地注視著,傲慢地說:「休想用人類低劣的食物玷污我的神軀。」
「憑什麼不讓我吃東西!」依蘭生氣地抗議。
只見他輕輕扯了扯唇角,挑起一點眉梢,說:「可悲的人類,我知道,你根本無法擺脫低級欲望的束縛,定會偷吃。以防萬一,我就勉為其難,把它吃掉。」
依蘭:「???」
他用左手把她摁進了鴉絨被裡。
依蘭一時忘了反抗。
她忽然發現,自己那張臉上擺出皮笑肉不笑的表情,然後乾脆俐落地一把摁住別人的時候,真是又帥又颯。
誒?不是,等等,現在被摁住的是自己啊!
她把自己的眼睛從他的指縫中鑽了出去。
向上一望,只見這個惡魔正在飛快地用右手抓土豆泥吃……
依蘭:「!!!」
「喂!你不是說你絕不可能染指人類低劣的食物嗎!」她用細幼的聲音抗議。
他揚起手指,把她的眼睛摁了回去,還把她的尾巴繞在了小指頭上。
依蘭:「……」
過了一會兒,他慢慢鬆開了手,放出依蘭,然後低低地輕笑一聲,姿態優雅傲慢:「自然不會讓我的神軀沾到一星半點。」
依蘭:「……」
她盯了他一會兒,忽然發現這個傢伙好像說了好幾句人話,而不再用那種古老華麗的怪腔調。
是饑餓賦予了他人性嗎?
她蹦上了書桌。
只見淺口木盆被他掏得乾乾淨淨,就連濺在桌面上的那兩小團土豆泥也不翼而飛。
依蘭:「……」
真是一星半點都沒給她留。
她有點生氣,又有點想笑,回頭一看,只見這個佔據了她身體的惡魔已經倒在床上睡著了。
眉頭皺著,看起來一點也不快樂。
依蘭圍著木盆溜躂了一圈,感受空氣中殘留的土豆香,然後視線頓在了他的手上。
那隻抓過土豆泥的手,很可疑地變得非常乾淨。
環視一圈,依蘭在自己的枕頭上看到了擦過手的痕跡。
依蘭:「……」
她憂鬱地蹦回了床上。
屬於她的生活已經棄她而去,未來不可期,前途唯剩一片迷霧。
一點辦法都沒有。
她無奈地鑽進自己的被窩。
想了想,終究是不甘心。她蓄足了力氣,惡狠狠地撞他、推他,把他擠到了公主床的邊緣。
她要盡力守住自己的領地,不讓這個惡魔取而代之。
躺在熟悉的鴉絨被子裡,嗅著熟悉的淡淡馨香,她的眼皮越來越重,越來越重……
『我可能早就已經睡著了,明天太陽出來,會發現這一切全是夢。』
最後一個模糊的念頭慢慢散開。
……
依蘭全身都疼。
尤其是膝蓋、肩膀和肋骨……哦,還有手腕。
火辣辣的疼。
她艱難地睜開了眼睛,眨了眨。
心臟猛地一跳,她抬起手來,放到面前看。
是她的手!她的身體沒有被惡魔佔據,她也沒有變成毛線球!
「噢,原來真的是做夢!那不是真的!」依蘭高興得想在閣樓裡跳圓圈舞。
忽然,一隻冰冰冷冷的手掌從身後繞過來,扼住了她的脖頸。
依蘭呼吸驟停。
極短暫的遲疑之後,身後的人並沒有殺死她,而是像拎著一個小東西一樣,把她從鴉絨被裡拎起來、坐正。
借著玻璃窗透進來的晨光,依蘭看清了對方的面孔。
雖然扼住她脖頸的那隻手並沒有用力,但她感覺到一陣窒息。
太……太美了。
她敢說,這個世界上沒有任何一個物種,能比他更加完美。
就算光明女神本尊親至,恐怕也要甘拜下風。
他穿著他的黑色斗篷,俯在床邊,冰冷地注視著她。
他的斗篷比夜色更黑,而他的眸色,則比他的斗篷黑得更加純粹。
那是連星辰也抵達不了深空盡頭。
濃墨重彩的黑,讓他的膚色看起來更加蒼白,像是萬年深冰。
昨日窺見冰山一角,她並沒有料到被帽檐遮蓋的額、眼、鼻竟然全是造物的奇跡。
「有何遺願。」薄唇微啟,聲線動人心魄。
他又恢復了古老華麗的腔調,喪失了初初萌芽的人性。
直覺告訴依蘭,他會輕易捏碎她的身體和靈魂。
恐懼攫住了她。
那不是夢,那是真的!
眼前這一個是真正的魔鬼,根本沒有人類的感情。他已經解除了交換身體的詛咒,現在要取她性命。
依蘭難以抑制地嗚咽了一下。
遺願……
懲罰雇兇殺她的幕後黑手?給妮可和老林恩留下財富?贈給他們一個新的孩子?讓他們成為貴族?
腦海裡閃過千頭萬緒,結果她沒管好自己的嘴巴,一句讓她恨不得打死自己的話脫口而出——
「我想吃土豆泥。」
借著晨光,她清晰地看到他漠然的表情瞬間崩壞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 第五章 激情互穿
依蘭也不知道自己腦袋是不是被驢踢過。
用自己的命換一個遺願,她竟然不要金銀珠寶、不要權力爵位,而選了……土豆泥?!
天哪,她的腦子一定是被土豆泥糊住了。
一陣恐怖的寂靜之後,斗篷下的絕美惡魔斂下了詭異的神情,唇線勾起一道幾乎看不出來的弧度:「成交。」
他的身影像墨汁一樣漸漸融化,大約是要去替她取土豆泥。
依蘭壯起膽子喊住他:「請等一等。」
黑色在空氣中湧動。
她深吸一口氣:「你是神明,一定不會出爾反爾對不對?」
「當然。」
「那,我們的約定已經生效了嗎?」她的腦海裡出現了一個點子。
惡魔輕輕頷首:「是的。」
「土豆泥只是日常食物而已。」她竭力讓自己表現得自然平靜,「我早就吃慣了,我的願望當然不是它。」
散至一半的黑色濃霧凝出了實體,他站在閣樓正中,低垂著頭看她,目光中帶著些『不知死活』的意味。
如果她膽敢反悔,戲耍一個神明,那他一定會讓她後悔來到這個世上。
依蘭揚起頭:「昨天,你搶走了我的土豆泥,在我面前吃光了它。我鬱結於胸,難以釋懷。所以,我最大的願望就是在毛線球的狀態下,吃掉一份土豆泥——這並沒有違背我們的約定!」
一片沉默中,只有依蘭的心跳聲越來越響亮。
「毛線球……」完美得像假人一樣的惡魔磨了下牙,眸光冰冷危險,「妄想再一次竊取我的力量?」
依蘭聳聳肩膀:「萬一再遇到那樣的事情,那就可以履行你我的約定。或者,你也可以選擇違約,直接殺掉我。不過那樣做的話,你就是一個說話不算數的神。」
她把心一橫,閉上了眼睛。
惡魔……也有契約精神嗎?哦,但願有吧。
依蘭覺得時間過得比蝸牛爬還要慢。
體感已經過去了半個小時或者一個小時。
耳旁只有自己血液快速流動的『嘩嘩』聲。
忽然,猶如一顆大石頭落進湖心一樣,妮可的咆哮聲從樓下傳來,打破寂靜:「依蘭‧林恩!上學可是你自己的事情!還需要別人叫你起床的話,那也不用再去了!」
依蘭差點兒嚇得翻下了公主床。
她慌張一跳,赤腳站在了舊木地板上。
坦利絲王國有句俗語——如果你不知道什麼叫做殺氣,那請你回憶母親連名帶姓叫你的時刻。(化用自網絡)
依蘭深以為然。
……等等,惡魔呢?
空氣中殘留著少許寒冰特有的冷冽氣息,以證明剛才的一切不是依蘭的幻覺。
所以惡魔願意遵守約定,放過她了?
真是謝天謝地!
她拍了拍胸脯,從自己的索倫斯鱷魚皮革箱裡翻出另一條亞麻色的裙子,外面罩上桔紅色的假蕾絲罩衫——以前她嫌這件罩衫太亮眼,但在撿回了小命的現在,她恨不得把自己打扮成整個坦利絲王國最閃亮的小公主。
穿好衣裳,她的心臟忽然往下一沉。
惡魔的事情雖然暫時解決了,但是,還有一個殺人兇手在等待著她。
那不是她有能力解決的事情。就算猜到是莎麗‧坎貝爾因為嫉妒而買凶,但在沒有確鑿證據的情況下,平民要是膽敢空口指證一個貴族,那是自尋死路。
『要沉住氣,在不能對敵人發起進攻的時候,憤怒是最無用的情緒。』依蘭心想,『不要表現出任何異常,騙對方放鬆警惕,等待一擊必中的機會。』
憲兵隊調查那三個人的死因時,說不定就會查到買凶的線索,足夠幕後黑手焦頭爛額一陣子。
短期內應該不會再有動作。
依蘭一邊思考著自己的安全問題,一邊走下閣樓。
嘶——又腫又破的膝蓋,下樓特別疼。
妮可已經替她準備好了早餐和打包的午餐,放在門口的老舊木桌上。
依蘭配著熱開水啃食乾麵包的時候,妮可叉著腰,像一隻棕髮鬥雞,在她身後踱來踱去。
「聽著,從今天開始,五點之前你必須離開學院,和東區下工的傭僕們一起回來。即使被開除也要這樣做。聽見了沒有?」
「唔唔唔。」依蘭兩腮鼓鼓,像隻鼴鼠一樣點頭敷衍。
乾麵包沒滋沒味,特別粗糙,口感就像嚼木屑一樣,很容易噎著。
「不行!」老林恩推著木輪椅從臥室出來,「不可以擅自早退!依蘭,我絕不允許你破壞紀律,絕不。」
老林恩懼內,但在某些原則問題上,他執拗得令人心驚。
妮可當場就炸了:「就你最守紀律!結果呢?結果呢?別人節節高升,就你丟了腿回家啃乾麵包!頑固的腦子,害了你自己還不夠,還想害依蘭?」
「我怎麼會害依蘭?」老林恩節節敗退,「我只是……總之不管怎麼說,早退就是不行。」
「夜路那麼危險,你倒是拿出個辦法來啊!」妮可雌獅咆哮。
「那這樣吧,」老林恩點了點木輪椅的扶手,「如果導師晚下課,依蘭你就在學院門口等著,不要獨自行動。妮可下了工之後,推我去接你回來。」
「那要花費多少火炬……」妮可嘟噥。
「別擔心,」老林恩神秘地笑了笑,「不用擔心錢的問題,一切很快就會好起來。到時候甚至可以買一些羊肉回來煮湯。」
這句話老林恩最近已經說了好幾遍。
依蘭雖然有些擔心,但她也相信父親的原則和為人,知道他不會做不該做的事情。
「那我就等著爸爸的羊肉湯了!」依蘭咽完了乾麵包,背上自己的革包,拎起午餐盒,用臉頰觸了老林恩和妮可。
「下午見!」
……
巷道裡面仍然留有血跡。
憲兵隊帶走了屍體,簡單地沖刷了一下灰石磚路面,把血液沖到磚縫和兩旁的苔蘚裡面,剩下的事情就交給雨天了。
到東區做傭僕的平民們掩著鼻子,迅速跑過案發地。
貴族養的狗鼻子靈得很,在這裡待久了,身上要是染到血的氣味,難說會不會被它們咬一口。被咬,也只能自認倒黴,因為貴族的狗比平民更加尊貴。
階級早已固化,平民幾乎沒有任何上升途徑。
老林恩倒是用自己的雙腿,替女兒依蘭換到了一個機會——只要她能夠以最優秀的成績順利畢業,就有很大的可能留在學院任職。艾維學院是帝國頂尖學府,只要被學院收錄為導師,就會獲得一個比子爵更小、大約相當於騎士的爵位。
雖然被貴族們私下裡戲稱為『書呆爵』、『瓶底眼鏡爵』,但只要有了爵位,便不再是任人魚肉的平民,不再需要繳納任何賦稅。
這是改變命運的唯一機會,依蘭怎麼可能放棄自己的學業呢?
她快步離開了昨夜的事發地點,攥了攥拳頭,心想,『妮可,老林恩,再忍耐幾年,我一定會成為史上最年輕的導師,讓你們頓頓吃肉!』
當然要是能學會魔法就更好了。
大魔法師是淩駕於貴族之上的存在,不過他們的數量實在是太少,就像元素魔法導師們頭頂上的頭髮一樣稀疏。
一想到那些令人頭疼的元素魔法方程,依蘭就忍不住渾身頹喪。
太難了。世界上,怎麼會有這麼恐怖的學科?即使是最簡單、號稱『易證可得』的入門方程式,都得寫滿一張一尺乘以一尺的羊皮紙。
想要領悟到魔法精髓、施展出元素魔法,就得將所有的元素魔法方程式全部學會,還要融會貫通。
實在是太反人類了!
傳說中的大魔法師們,個個都得戴著一尺厚的眼鏡吧?
依蘭一邊嘀咕,一邊快速來到了學院。
剛進教室,她就感到眼前一亮。
白銀鬱金香小公爵維納爾‧霍華德端坐在他的座位上,穿一身白,正在默讀手中的羊皮卷。
他繼承了母親的好相貌和父親的頂級貴族氣質,還生了一雙藍寶石般純澈美麗的眼睛。長得非常漂亮,不過一點也不女氣,是英俊的那種漂亮。
他看起來十分溫和,但誰也不敢輕易靠近。
依蘭目不斜視地回到自己的座位。
紅顏禍水這個詞語,她已經深刻地領教了一回。
「依蘭‧林恩。」右手邊傳來了小公爵的聲音,「聽聞史蒂文森街道發生了命案,你可有受到驚擾嗎?」
他的嗓音非常動聽,噙著一點貴族的優雅,又有種坦蕩的清澈,像某種神聖樂器。
依蘭愣了一下才反應過來,那條陰森巷道原來也有名字,叫史蒂文森街道。
她平靜地轉身望向英俊的小公爵,頷首回答他:「我沒有事,謝謝關心。」
「那就好。」他微微一笑。
依蘭聽到身後傳來靠窗女同學們壓抑的尖叫低呼聲——
小公爵居然笑了!他居然笑了!天哪,真是百花盛放的大場面,讓人血脈噴張,快要醉死在他的笑靨之下。
依蘭不為所動。
很抱歉,剛剛領教過惡魔的絕色,她的審美已經超越了人類範疇。
她把腦袋轉走的時候,聽到小公爵又補了一句:「對不起,昨天我不在學院,否則會送你回家的——日後再有那種情況,你可以讓鬱金香莊園的馬車載你。我做主。」
依蘭的心臟輕輕跳了兩下。
尊貴優雅禮儀周全的白銀鬱金香小公爵,應該只是在替他的父親照顧擋刀恩人的孩子吧?不過這樣的關心還是有一點過頭了。
像霍華德家這樣的頂級貴族,和王室差距已經微小到忽略不計,極其在意血統。
就算是找情婦,也必須要那些出身高貴的女孩子。因為哪怕不生孩子,他們也要擔心自己金貴的身體遭遇玷污。
怎麼可能看上一個黑髮女孩呢?
依蘭抿唇,裝作沒聽見維納爾後面那一句,逕自把頭轉向左邊。
左後方,莎麗‧坎貝爾和保羅‧坎貝爾的座位空空蕩蕩。
依蘭對紅髮保羅倒是沒有什麼惡感。就算真是莎麗買凶,也絕不會把這件事情告訴私生子弟弟。
保羅雖然有點蠢,人卻不壞。
也不知道他昨天有沒有成功爬上豐滿美人的床鋪?依蘭搖搖頭,從革包中摸出羊皮卷,心不在焉地看。
莎麗不是沉得住氣的人,只要認真觀察莎麗的表情,一定可以看出蛛絲馬跡——莎麗昨天故意讓保羅攔下自己,嫌疑實在是太大了。
依蘭沒料到的是,這一整天,莎麗和保羅竟然都沒有來上學。
她不禁有些吃驚——莫非憲兵隊已經通過那三個死者生前接觸過的人,順藤摸瓜查到莎麗頭上了?不可思議,這還是那個官僚作風嚴重、辦事效率極其低下的憲兵隊嗎?
真是個激動人心的好消息!
與好消息同時降臨的,是一個壞消息。
最後一堂課結束之後,依蘭正要收拾羊皮卷回家,忽然看到瓊斯小姐捧著金燦燦的神聖典籍,堵住了教室門。
「噢,可憐的維納爾,昨天錯過了神聖讚美課,一定萬分失落對不對?別難過,光明女神不會落下任何一個孩子的!」瓊斯小姐踏上講臺,「你們都沾了維納爾的光,今天可以再一次感受神聖之美——加一節神聖讚美課。」
全體學生目瞪口呆。
只有維納爾風度翩翩:「我的榮幸。瓊斯小姐。」
依蘭生無可戀地望著夕陽沉向西邊。
龍晶路燈亮起的時候,瓊斯小姐終於心滿意足地宣佈下課。
依蘭謹記和父母的約定,站在學院的門口,等待妮可和老林恩來接她。
「我送你。」維納爾從身後走上來,笑容溫柔,舉止優雅。
貴族都發育得很好,維納爾足足比她高了一個頭,長髮在龍晶燈的照耀下,就像被聖水洗濯過的純銀。
依蘭謝絕了他的好意:「不用了,謝謝,我父親和母親正在趕來。」
「噢,依蘭。」維納爾用那雙藍得發光的眼睛不贊同地譴責她,「你怎麼忍心讓他們在辛苦的工作之後,還要奔波勞累?」
鑲嵌有鬱金香徽記大馬車緩緩駛過來。豪奢卻低調。
維納爾躬身,不容抗拒:「請上車。」
無數目光聚過來。
這一幕,就像是傳說中,平民女孩贏得王子愛情的故事。
依蘭搖搖頭:「謝謝你維納爾,但是真不用……」
「為什麼這麼固執?」維納爾半開玩笑半認真,「依蘭‧林恩,你該不會是為我動心了,所以在逃避我?」
「啊?」依蘭雙眼微微張大,驚恐地解釋,「我沒有……」
「那就別再推諉。」維納爾眨了下眼睛,「上車。如果你只把我當作普通同學的話,就別再說不。」
依蘭:「……」這個邏輯是不是有哪裡不太對?
維納爾讓侍從把馬車的雕花白金窗戶全部開到最大,雖然四面透風,但是坦蕩、光明。
她終於拗不過他,點了點頭,踏上了金色的攔板,進入車廂。
維納爾坐在主位,依蘭坐在側邊的長椅上,眼睛望向對面窗外。
最後一絲天光即將消失。
馬車內外都裝著龍晶燈,巷道裡每一縷苔蘚都被照出清晰的影子。
依蘭感覺到維納爾在看她。
她遲疑了一會兒,假裝不經意地偏過頭,正對上他的視線。
只見尊貴的小公爵藍眸深沉,喉結上下一滾:「依蘭‧林恩,願不願意做我的女人?」
「什麼?!」依蘭震驚得瞳孔收縮。
車窗外,最後一縷天光消失。
維納爾笑容優雅:「別懷疑,我是在向你求愛。我會給你最好的一切,只要你答應,做我的……」
後面的話依蘭聽不到了。
一陣天旋地轉之後,她發現自己身處一個陰暗潮濕的地方。她再一次變成了毛線球,因為雙重震驚,她的尾巴繃成了一條直線。
天啊,又來!
她又和惡魔交換身體了!
所以,維納爾此刻正在邀請那個惡魔做他的情婦嗎?!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六章 驚魂之夜
依蘭毛線球渾身的絨毛都炸了起來。
『冷靜、冷靜……』
她的眼前還殘留著交換身體之前最後的畫面——
豪奢而低調的馬車中,白銀鬱金香小公爵維納爾‧霍華德,容顏英俊,笑容溫柔,一雙藍眸中盛滿了情意,正在向她求愛……
簡直叫人萬念俱灰。
那個惡魔會怎麼回答?
依蘭完全不敢想像。
但她很快就顧不上操心別人了,她意識到,自己的處境很不秒。
周圍的氣味非常糟糕,腐臭和黴味混雜在一起,熏得她兩眼發黑。這股氣味,就像是埋在地下很多年,因潮濕而腐爛的棺材、屍體和泔水混在一起發酵的味道。
依蘭被自己豐富的想像力嚇了一個哆嗦。
定定神,往四周望去。在毛線球形態的時候,她的眼睛可以看穿黑暗。
周圍的景象倒也沒那麼恐怖。
這是一個泥質的地下洞穴,青灰和泥褐色混在一起,看著像是很多很多年以前的人工傑作,可以清晰地看出開鑿的痕跡。
荒廢多年以後,自然的力量正在迅猛地侵蝕它,四壁不再規整,很多腐敗的根鬚攀絞在潮濕的泥壁上。
前後望不到頭,凹凸不平的地面蓄著一汪又一汪濁水,洞頂不停地滲下水滴,篤篤敲打在地面或者水窪裡。
「這是哪兒?一定是惡魔的住所吧?」
依蘭由衷地覺得,這樣的環境和惡魔蒼白的膚色實在是很相襯。
她甚至可以腦補出,他披著黑色斗篷,面無表情地在這陰森森的通道裡走來走去的樣子。
現在怎麼辦?
維納爾那件事情肯定是顧不上了,只希望惡魔大發慈悲,別搞出太大的亂子來。
依蘭小毛線幽幽歎了一口氣,試探著向前移動。
來都來了,總得看看。
剛蹦出兩步,泥壁上的黑色縫隙中,忽然躥出來一隻鮮血淋漓的大老鼠!
大老鼠只剩下前半截身體,尾巴和後腿都不見了。它垂死掙命,拖著殘軀滾落到髒水裡,前爪拼命遊動,試圖向前逃。它身體裡流出的血,把髒水染成了渾濁的粉灰色。
一個黑乎乎的生物緊跟著大老鼠的腳步,從縫隙裡鑽出來,『啪』一下撲到水窪對面,堵住了大老鼠的去路。
這個生物外形有一點像嬰孩,頭大身子小,四肢細。但它顯然不是人類,因為它皮膚青黑,有著長長的獠牙和指甲,還有一雙渾濁通紅的眼睛。
「見鬼!」依蘭驚得魂飛天外。
毛線球沒有嘴,依蘭徒勞地甩著尾巴,不知道該捂哪裡。
她的低呼聲成功引起了嬰怪的注意。
它咬住只剩半截殘軀的可憐老鼠,一邊『嘎吱嘎吱』嚼碎它的骨頭,一邊轉動那對猩紅渾濁的眼睛,盯住了依蘭小毛線。
這嬰怪嘴邊拖著一溜兒鼠血,利齒上還沾著幾撮鼠毛,嘴一張,甩出一條長滿了倒刺的恐怖黑舌頭。
依蘭嚇到炸毛。
這是什麼鬼東西!
大陸生物通史上面,可從來沒有記載這樣的玩意!
依蘭強迫自己鎮定下來。
她知道,獸類狹路相逢時,最先拼的是氣勢。很多時候,體格更強壯、牙齒更鋒利的獵犬會被那些為了護崽而氣場全開的普通母狗嚇退。
就是輸在氣勢上。
想要贏了氣勢,就得……一往無前!
她鼓足了勁兒,一對小黑眼睛兇狠無比地盯著眼前的嬰怪。
她的絨毛炸成海膽,尾巴直通通地豎著,應該是很有威懾力的……吧?!
嬰怪呲了呲牙,試探著,緩緩爬向依蘭。
依蘭感覺到自己的體積縮小了好多——嚇的。
這個東西實在是太可怕了,它看起來就像一個青黑的破布娃娃。但是,但是,它臉上的表情卻陰森詭異極了,隨著它的靠近,一陣令人作嘔的冰冷的腐屍臭味直直撲到了依蘭身上。
它真的好可怕啊。
依蘭很想大哭一場。
她只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女孩,為什麼要遭遇這樣的事情!
她快要崩潰了!
不、不行,絕對不可以。
恐懼、崩潰、逃跑,必將把人徹底拉進萬劫不復的地獄。
依蘭逼著自己睜大眼睛,緊緊盯住嬰怪。
它呲起了獠牙。
依蘭知道,自己必須做點什麼,否則這嬰怪就要撲上來了。
眼見嬰怪越爬越近,依蘭模仿著在大陸生物通史上面看到過的兇殘雙帆龍,炸起了眼睛後方的兩溜毛毛,憋足了力氣,對著嬰怪發出了奶聲奶氣的恐怖咆哮——
「呀啊啊啊啊!!!」
嬰怪被她震得倒爬了一步。
依蘭剛鬆了半口氣,就看見嬰怪四肢一屈,原地起跳,張著流出黑色口涎的大嘴,向著她撲咬過來。
狗屁的氣勢威懾!有個屁用!
幸好依蘭早有準備。
她用尾巴重重擊打地面,蹦向後方。
「懟……」
嬰怪一擊落空,猛地揚起腦袋尋找依蘭的身影。
依蘭小線球用自己的尾巴勾住了洞頂一根半腐爛的根鬚,把自己吊在了半空。
嬰怪眯了眯赤紅的眼睛,沖著她呲牙。
它的牙縫裡全是鼠血,甚至還黏著好幾縷鼠毛。
依蘭一丁點兒都不想和那隻倒黴的老鼠葬身在一起。
這怪物沒長翅膀,應該不會飛吧?一定不會飛吧!
嬰怪動了。
它不會飛,但它的利爪可以輕易地摳進泥壁裡面。
它順著牆壁噌噌往上爬,就像一隻靈活的壁虎。
很快就倒爬到了洞頂。
依蘭:「……」
她學著猿猴的樣子,用尾巴重重一甩,把身體蕩了出去。
「啪——」濺起好幾尺高的黑水。
依蘭不敢細想這水質的成分,一對小黑眼睛在球體上轉來轉去,躲避飛濺的髒水的同時,緊緊盯住身後窮追不捨的嬰怪。
它的速度非常快,幸好依蘭小線團彈跳力驚人,體型小,行動又靈活,飛速穿梭在一堆堆枯樹根中間,嬰怪怎麼也追不上。
轉過一道曲折的彎道之後,眼前豁然開朗。
地下洞穴中,出現了一個巨大的廳堂。
雖然已經被糾結扭曲的腐敗根鬚占了大半空間,卻還是隱約能看見泥壁上曾經紋繪過的濃重油彩圖案。
奇怪的線條,全貌已不可知。
在這個只有青黑和泥褐色的洞穴中,這樣一個空間帶來的衝擊力可謂震撼。
大廳中只有一樣東西。
一口青色的石棺。
它非常大。躺三個人都不會擁擠。
依蘭愣了下,差點兒被嬰怪咬住尾巴。
她急急往前一蹦,也顧不上尊重不尊重死者,『懟』一下彈到了石棺的棺蓋上。
石棺上雕滿了繁雜古老的紋路,棺蓋傳來的迴響是比想像之中更輕更脆一些,看來棺蓋並不厚。
莫非……這是惡魔的床鋪嗎?
她瞄了瞄追進大廳的嬰怪,心中有了一個好點子。
既然昨夜惡魔霸佔過她的公主床,那她今天也用一用他的床鋪,互不相欠。
依蘭不再瞎躥。
她圍著這具石棺,和嬰怪周旋。
追逐了一路,她對嬰怪的速度和力量已經心中有數,她故意誘著它,讓它一次又一次撲撞在棺蓋上。
很快就如她所願,把棺蓋推開了一道半尺來長的口子。
「懟!」
小線團蹦到棺蓋上,炸著毛,沖石棺下方的嬰怪挑釁地勾了勾尾巴。
「來呀小矮子!」
嬰怪原地躍起。
依蘭毛線團小心地調整角度,緩緩後撤。
就在這嬰怪的血盆大口即將叼到她時,她用尾巴勾住棺蓋邊緣猛地一扯,把身體拽向一邊。
嬰怪一擊落空,在半空沒辦法借力轉身,『噗』一下,順著棺蓋的半尺空隙摔進了石棺裡面。
依蘭毛線團眼疾手快,身體用力一彈,撞在棺蓋邊緣。
「砰!」
棺蓋合上了。
她跳到石棺上鎮壓嬰怪,順便像一個海膽女王一樣,傲然環視自己的『領地』。
心中的驕傲一串串往上冒泡。
她,依蘭‧林恩,獨立解決了一隻可怕的怪物!
真像個女騎士!
還沒得意幾下,棺蓋底下就傳來了淩亂瘋狂的撞擊力道。
唔……話說太早了,還沒解決。
依蘭面無表情,把自己拉成長長一條,勾住左右兩邊棺體上的石雕,把自己當成一條繩子,綁住了石棺。
剩下的事情,就交給惡魔自己來處理吧。
很快,依蘭意識到哪裡有點不對勁。
嬰怪的叫聲好像太淒慘了一點。
透過石棺和棺蓋之間的細微縫隙,聲音傳出來變得飄飄忽忽,更是陰森恐怖。
好像還伴著……咀嚼撕咬聲。
依蘭小條條渾身發麻。
她……可能誤會了什麼。也許這口棺材不是惡魔的床鋪,而是屬於另外一個……不知道是死是活的傢伙。
石棺裡面的動靜很快就消失了。
依蘭豎起的絨毛都嚇得平平貼在身上,她慎之又慎、輕而又輕地把身體縮成了球球,尾巴拖在身後,隆起、放平、隆起、放平,拱著自己游向遠處,離開可怕的有主棺材。
「嘎——吱——」
寂靜空曠的泥壁殿堂中,推開棺蓋的聲音刺激得靈魂冒煙。
依蘭緩緩把一對黑眼珠轉向身後,尾巴繼續推著身體向前遊。
只見一隻乾枯發黑的手從石棺裡伸了出來,扒住棺壁,想往外爬。
依蘭很沒出息地徹底慫了。
她甩著尾巴,鉚足了勁兒向著通道蹦去。
「懟懟懟懟懟……」
也顧不上會不會引出更多的嬰怪了,石棺中的東西,明顯比嬰怪可怕一百倍!
依蘭毛線球埋頭向前衝,把自己衝成了一個橢圓。
蹦了很長很長一段路,轉過一個拐角之後,依蘭驚呆了!
她發現,自己又一次回到了石棺大廳。
棺蓋掀到了一旁。
依蘭小心謹慎地匍匐前進,來到距離石棺十來尺的地方,她輕輕地彈跳起來,偷偷瞅了瞅石棺內部。
空空蕩蕩,什麼也沒有。
依蘭:「!!!」
它去哪裡了!
忽然,一股冰冷的危機感籠罩下來,依蘭身體一麻,想也沒想直接就地滾開。
「吼——」
伴著一聲低沉的咆哮,可怕的黴味和腐屍味撲向依蘭,把她掀得翻了好幾個跟頭。
扭頭一看,看到一具頭上戴著金冠的腐屍!
它是從大廳頂部跳下來的,震得地面抖了好幾下。
依蘭的小黑眼睛瞪得長長的,心中驚恐不已——在自己蹦來蹦去的時候,這個傢伙難道就這麼安安靜靜地吊在上方看著自己?
嗚嗚嗚嗚太可怕了!
金冠腐屍行動比嬰怪更加靈敏,依蘭毛線球哀嚎著,繼續開始逃命之旅。
「錚——」
它掏出了一把長劍,追在依蘭身後左右劈砍。黴濕刺鼻的泥土飛濺起來,大段小段的植物根鬚被砍斷,在通道中飛來飛去。
依蘭:「嗚嗚嗚媽媽……」
她努力扯著身子往前逃,圓形扯成了橢圓,又扯成了條條。
金冠腐屍窮追不捨,路上時不時跳出幾隻嬰怪,都被它隨手抓住,塞進嘴裡『嘎吱嘎吱』嚼碎。
黑色的汙血順著它的下巴淌滿了半個身體,更嚇人了!
惡魔的後花園好恐怖!
依蘭拼命地逃,眼見金冠腐屍越追越近、越追越近……
忽然一陣天旋地轉,眼前發黑。
完了完了完了完了!!!
依蘭驚慌地拼命眨著眼睛,在模糊的視野中,熟悉的三角形木屋頂搖搖晃晃地穩定下來。
玻璃窗透進來的陽光裡,細小的塵埃在跳清晨之舞。
她躺在公主床正中。
換回來了!
天黑交換,天亮復原。
依蘭癱了好一會兒,劇烈的心跳才平息下來。
鼻尖彷彿還繚繞著黴臭和腐屍的冰冷味道。
真是驚魂一夜。
依蘭連哭泣的力氣都沒有。
閣樓溫度忽然降了下來,晨光彷彿也畏懼惡魔的力量,屋內光線變暗,像是透過一層黑色的寒冰。
身穿斗篷的絕美惡魔現出了形狀,居高臨下注視著她。
驚恐過度的依蘭已經感覺不到害怕了,她有氣無力地對他提要求:「從今天開始,六點之前,你必須解決手頭所有事情,來到我的身邊。聽見了沒有?」
她這會兒是真的有恃無恐或者說破罐子破摔了。
很明顯,他和她已經綁在了一條船上,她要是死了,他也別想獨活!
他微眯著深邃黑暗的眼眸:「你在命令我?膽子可真大啊……不,不對——卑鄙又可憐的人類,你是被一隻小小的行屍嚇破了膽子?!」
他回歸的時候,那隻頭戴金冠的行屍正在張牙舞爪地衝過來。
他有一點驚愕,看了它一眼。
行屍根本承受不住神明的惡意,那一眼的威壓,瞬間令它爆成了一灘污水。
他嘲諷地輕笑出聲,似乎感到不可思議,俯身盯著她:「你居然被那樣一個東西追了一夜?」
依蘭完全不想解釋。
她頹喪地望著他,想起了心中最記掛的那件事情:「你和維納爾怎麼樣了?沒發生什麼不愉快吧?」
惡魔完美迷人的唇角緩緩勾起,似乎在回味昨日和小公爵的談話:「哦。沒有。」
依蘭剛鬆了半口氣,還沒來得及拍拍胸脯,就聽他漫不經心地續道:「他說,願意把身體和靈魂交給我。世風日下,像這樣有覺悟、有奉獻精神的年輕人已經不多見了呢。」
依蘭:「……」
身、身體,靈、靈魂,交、交給……
她不知道該怎麼告訴惡魔,那是求歡的葷話。
依蘭難以形容自己此刻的心情。
惡魔把維納爾的求歡,理解成了……獻祭?
她呆滯地盯著面前完美漂亮的惡魔,生無可戀地問他:「你沒有答應維納爾吧?」
「為什麼不答應?」他傲慢地睨著她。
「所以你答應了?」依蘭萬念俱灰。
「嗯。」惡魔眯了眯眼睛,看起來有一點迷惑不解,「獻祭身體和靈魂,為什麼還要挑日期和時間?他想要儀式感嗎?他選擇了週末夜晚,我告訴他只能白天,他看起來十分驚愕。」
依蘭幽怨地抬手捂住了自己的臉蛋。
天哪。
她難以想像,那是多麼羞恥的對白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七章 故地重遊
這是一間圓頂的巨型臥房,主裝飾都是白金,在門、窗和古樸的青琉璃紋案框架邊上,則低調地鑲嵌著一圈圈黃金。恰到好處,絲毫沒有浮誇的感覺。
房間正中垂下一盞白金打造的枝形吊燈,原本裝著蠟燭的地方,都換成了細碎的龍晶。
霍華德家雖然是源遠流長的老牌貴族,但並不守舊,相反,在品味上會特意貼近新興貴族,十分平易近人。
維納爾在雕滿了鬱金香紋飾的白金大床上睜開了眼睛。
他正要起身,感覺到絲綢睡褲很不對勁地黏在身上。
「嘖。」
他剛才夢見了一個女孩。
維納爾眨了眨蔚藍的眼睛,想起了昨日和依蘭在馬車上談話的那一幕。
她倒是比他想像中要熱烈大膽一萬倍。可見,什麼清高單純都是裝出來的,一旦有了向上的機會,每一個人都會毫不猶豫地化身為吸血的藤蔓,纏住觸手可及的大樹。
在他說出「我想把身體和靈魂,都交給你」這句話之後,她居然沒有表現出害羞或者抗拒,而是了然地笑了起來。
笑著說,好啊。
答應得那麼輕易,樣子都不裝一裝。
是生怕他反悔吧?
他當時沒有表現出一絲鄙夷,繼續平靜地和她定下週末之約。
她竟要求白天。
維納爾深感震驚。貴族們的私生活雖然混亂,但很少有人在大白天做那種事情。沒想到,這個平時看起來一心念書的書呆子,居然藏著那麼狂野的一顆放蕩之心。
不過,白天黑夜都無關緊要,他需要的只不過是一個黑髮情婦而已。
維納爾並沒有把太多心思放在這件事情上,沒想到的是,入睡之後他竟做了那樣一個夢,以致毀掉了一條絲綢睡褲。
他夢見,敞亮的天光下,翻滾的年輕身軀壓平了花園中的鬱金香,周圍還有來來往往的僕人。
真是又羞恥又刺激。
被他摟在懷裡的女孩有一頭烏黑的長髮,面容模糊。
也說不清像不像依蘭,但這個夢,她一定是始作俑者。
依蘭‧林恩……
維納爾不帶情緒地笑了笑,在女僕的幫助下,換掉了身上的衣物。
空氣中的味道熏紅了年輕女僕的耳朵,她們捧著絲綢睡褲飛快地逃走,就像捧走的是小公爵的心。
*
依蘭被妮可念叨了十幾分鐘。
昨天小公爵送她回來,妮可和老林恩當然會知道。
老林恩倒沒覺得有什麼不妥,因為在他心中,霍華德大公是一位非常值得敬重愛戴的軍事首領,他的孩子自然也和他本人一樣正直,值得信賴。
妮可很討厭丈夫對大公的盲目崇拜。她敵視一切貴族,認為他們是萬惡之源,沒一個好東西。
而且昨天『依蘭』被小公爵送回來之後,態度也非常不端正。她把妮可的絮叨當成放屁,還扔了乾麵包,大言不慚地提要求,說要吃土豆泥。
氣得妮可七竅生煙,大半宿沒睡好,決定在依蘭吃早餐的時候對她進行轟炸式教育。
「是不是又忘了瑪蓮和拉爾沙的事情?」妮可叉著腰,佈滿繭子的手指一下一下戳在依蘭的後腦殼上,「該嫁人的時候不正經嫁人,偏要給貴族當情婦,等到人老珠黃時,像老鼠一樣灰溜溜被趕回貧民窟!連個金幣都撈不著!誰也不會娶她們!你等著瞧吧,將來她們老了,比現在還要可憐一百倍!」
「你是想走那樣的老路嗎?明知道是火坑還要往裡面跳?!」
「銀幣的角角都還沒摸著,你就瞧不上乾麵包了?咬一口就扔?你是被人家幾句甜言蜜語就哄丟了腦子嗎?啊?」
想起昨天的事情妮可就來氣。
可憐的依蘭沒有辦法為自己辯解,只能默默替惡魔又背上一個黑鍋。
她用最快速度啃完乾麵包,逃出家門。
噎了個半死。
這混亂的生活到底什麼時候才會結束啊……
鬱金香馬車停在街道另一側。
小公爵眼波溫柔,抬起戴著白色絲綢手套的右手,向依蘭打招呼。
「早安,我的女孩。」清澈的男聲,氣質優雅,像個王子。
依蘭下意識地回頭看了一眼。
妮可抱著一根雞毛撣子,似笑非笑地倚著門框,眼神充滿殺氣。
依蘭:「嗚嗚……」
眼皮一抬,瞄向自己的閣樓小窗。
窗後似乎有個黑色的影子。
『都是他的錯!』
依蘭扁著嘴,頹喪地轉回頭,走向維納爾。
「維納爾……」她攤著手,艱難地解釋說,「昨天的事情,其實是個誤會。」
小公爵笑得清朗:「不,愛情裡,沒有誤會。」
他想,是因為昨天答應得太快,回家想想不妥,又要開始欲擒故縱嗎?
他的心中如明鏡般亮堂,卻不揭穿她。
「我,其實……」她絕望地發現自己根本沒辦法解釋。
「嗯哼?」小公爵很有耐心地凝視著她。
清晨的陽光下,少女的皮膚白得透明,散發出近乎神聖的光澤。黑髮如藻,黑與白的極致碰撞,讓她美得攝人心魄。
她是這麼鮮活濃烈。不像血脈高貴的貴族們,膚色與髮色色調極相近,像一灘糊在一起的淺色油彩。
他的咽喉忽然發乾,不自覺地想起了昨夜的美夢。
如果是面前這張臉……真是叫人血脈僨張。
他垂眸斂下了情緒。
依蘭把心一橫:「維納爾,請你忘記昨天的事情!反正,週末我是不會和你約會的。」
「要換成今天?」他的聲音裡染上了暗啞。
依蘭:「……哪一天都不行。我不做情婦,永遠不。」
「啊,」維納爾恍然,「依蘭‧林恩,你想和我結婚?那不可能,我的家族不會允許。但我可以答應你,情人只有你一個。」
「……」
依蘭感到一陣深深的無力。
自從遇到那個惡魔開始,一切就亂套了。
「我不想和你結婚,也不想做你的情人,維納爾,我們只是普通的同學關係。」依蘭覺得自己很像那些拎上褲子就不認人的負心漢。
他盯著她,藍眸中隱有暗火。
「不要欲擒故縱,依蘭‧林恩,霍華德家不吃這一套。」他微微向後仰起身體,目光睥睨。
「隨便你怎麼想,我意已決,抱歉。」依蘭撒腿跑了。
再不走就要遲到。
維納爾有馬車,她可只有兩條腿。
跑出一陣,她放慢了步子,調整著呼吸向前走。
鬱金香大馬車追了上來,心情很不好的小公爵端坐在馬車裡,十指交叉放在身前,微闔著雙眼,面色疏離平靜。
就像完全不認識一樣,馬車毫不留情地越過依蘭,將她遠遠拋在了巷道裡。
「呼……」依蘭心想,倒是比預料之中更好解決一點。
旋即自嘲地笑了笑。
維納爾是什麼人,只要他願意勾勾手指,撲到他身上的少女可以把他活活壓成一灘薄薄的肉餅。
他怎麼可能對一個平民姑娘死纏爛打?
除非丘比特的愛神之箭射傻了他的腦子。
等等。
依蘭偏著頭,沉思起來——剛剛是不是想到了什麼重要的東西?
唔……一灘薄薄的肉餅。
肉餅……
肉……
好想吃肉。
依蘭已經忘記自己有多久沒有嘗過油星味了。
她舔了舔唇,努力把肉餅逐出腦海。
想屁吃呢。
肉,不是剛剛被自己拒絕了嗎?
要是答應了維納爾,也許今天的晚餐就可以吃到煎得又酥又嫩的頂極牛排,還有傳說中一咬就爆出鮮汁的皇家魚子蛋……
依蘭打了兩個哆嗦。
「不,我不想吃肉,我只想啃元素魔法方程。」她努力欺騙自己。
今天是禮拜五。
壓軸的正是令全體學生恐懼顫抖的元素魔法課。
*
今天,莎麗和保羅還是沒來上課。
依蘭聽到了關於他們的消息。
原來保羅前天晚上被一輛飛馳的馬車撞倒了,生命垂危。坎貝爾伯爵擔心這是針對家族的刺殺,在事情查清楚之前,禁止所有子女出門。
依蘭有些心驚和難過。
保羅說,他去赴一個豐滿美人的約會。那時候他神采飛揚,一頭紅髮像是燃燒的火焰。
沒想到竟然出事了。
世事真是難料。
元素魔法導師詹姆士帶來了另一個消息。
在首都東南五十公里外的暮日森林中,發現了一塊光明聖戰期間留存下來的元素魔法石碑。
首都沒有魔法師坐鎮,國王下令,讓艾維學院最傑出的元素魔法導師詹姆士前往暮日森林,譯抄石碑上的內容。
詹姆士申請帶上兩個最優秀的學生,幫助他一起抄錄,院長已經答應了。
依蘭和維納爾。
禿頭詹姆士笑容燦爛:「皇家騎士團隨行護送,周日連夜趕回來,放心,絕對不會耽誤你們週一的課程!」
依蘭下意識就拒絕:「導師對不起,我不……」
詹姆士摸著自己智慧的腦殼:「每人補助五十枚銀幣。」
五!十!枚!銀!幣!
妮可辛勤工作,每天只能得到十八到二十枚銅幣。一枚銀幣的價值相當於一百枚銅幣,所以,出差一趟,能賺到妮可將近一年的收入!
依蘭話到嘴邊轉了個彎:「……我不敢保證自己能派上用場。」
「噢,不用謙虛,你是我這些年教過的學生中,最有天賦也最勤奮的那一個!」詹姆士導師的面孔散發出金錢的光輝,「今晚七點出發,馬車會上門接你們。維納爾,這回可要委屈你乘坐沒有白銀車軸的簡陋馬車嘍!」
「我的榮幸。」維納爾站起來躬身行禮。
他似乎望了依蘭一眼。
不過依蘭此刻的心思完全不在他的身上,她垂下眼睛,琢磨著怎樣說服惡魔,讓他配合她賺到這筆鉅款。
*
依蘭在餐桌上把這件事告訴了妮可和老林恩。
「什麼?和那個男的一起,在外面度過三個夜晚?」妮可差點掀了飯桌。
依蘭直擊重點:「還有詹姆士導師,以及五十枚銀幣。」
妮可偃旗息鼓:「噢……那倒也不是不行。」
解決了父母,依蘭爬上閣樓,收拾行李,等待天黑。
之前已有兩次天亮復原的經歷,以及一次天黑交換的經歷。所以她有百分之七十五的把握,確定天黑時他們還會再次交換。
她知道惡魔也是這麼想的。
因為剛過六點,他的身影就出現在了她的房間。他看起來已經有點適應她的閣樓小房間了,一出現,就很自然地坐在了公主床的邊緣。
「我得出門三天,賺錢。」依蘭友好地和他商量,「不要露餡,天黑就睡覺,麻煩你了。」
「我可以得到什麼?」他問。
依蘭:「……土豆泥?」
「呵。」
最後一縷夕陽就要消失。
他眯著眼:「去什麼地方?」
依蘭往革包裡塞了兩套衣服:「暮日森林。那裡出土了一塊魔法石碑。」
他明顯愣了下,然後勾著唇角,笑得惡意滿滿:「這麼迫不及待想要故地重遊?」
「什麼?」依蘭睜大眼睛,「難道是昨晚那個危險的墓坑……」
「聰明。」斗篷陰影下,露出了絕美的惡魔微笑,「不如打個賭,猜猜我這一趟,可以收割多少靈魂?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八章 神的祭品
晚七點。
忐忑不安的依蘭毛線球把自己窩在革包裡,只探出兩隻眼睛。
艾維學院公派的馬車是黑篷四輪車,設有矮床,白天把半邊床板往上一翻,就能變成帶靠背的長沙發,非常實用。
二十來位皇家騎士拱衛著三駕馬車。
騎士們身披金甲,腰挎黑鐵巨劍,騎著高頭大白馬,非常氣派給人十足安全感。
不過依蘭並不樂觀。
嬰怪、行屍,天知道那裡還藏著什麼可怕的東西?說不定還有瘟疫……
不過現在說什麼都遲了。她只能把身體團在革包的衣物裡面,探出眼睛,無聲地和父母道別。
妮可和老林恩既驕傲又憂心,站在門口,目送『依蘭』走向車隊。
詹姆士導師的光頭在龍晶燈下熠熠生輝。
他披著象徵智慧的魔法師長袍,笑起來滿臉溝壑:「小依蘭!好好睡一覺,淩晨四五點抵達暮日森林,直接開始幹活!」
坐在第二駕馬車裡的小公爵維納爾撥開木格窗,溫和疏離地沖著『依蘭』微微點頭打招呼。
惡魔誰都沒理,面無表情地走上最後一駕馬車。
車門一鎖,依蘭毛線球蹦了出來。
「得提醒大家,墓道裡非常危險。」她在桌台和床鋪之間反復橫跳。
他皺著眉,不說話。
依蘭蹦了一會兒發現不對勁:「你怎麼了?我的身體哪裡不舒服嗎?」
他緩緩低頭,盯住小腹,眉毛絞得更緊。
依蘭毛線球愣了一下,忽然炸毛。
吃過晚飯就忙著收拾行李,忘了……小解。
依蘭:「……」
看起來惡魔並不懂這樣的人間疾苦,他不知道身體出了什麼問題。
讓她教他用自己的身體上茅廁?天哪,還不如直接殺了她。
「怎麼回事?」他冷著嗓子問,「你有病?」
「……」
依蘭憋了一會兒,悶悶說:「忍耐,千萬忍耐,睡著了就會好。」
「是嗎?」他眯起眼睛。
依蘭再一次發現,自己長得真是非常漂亮。被他佔據的時候,神色帶著一點陰鬱,整個人美得銳利危險。這樣盯著她,她的心跳居然有點快。
真是自戀啊。
她硬著頭皮哄騙他:「是的。不舒服就趕快睡覺吧。人類就是這樣,難受的時候就該睡覺,否則為什麼病人都要躺在床上?」
他被成功說服。
她把他騙上了床,自己悄悄從木格窗爬了出去,蹲在馬車頂的龍晶燈旁邊,把尾巴圈在青銅燈柱上,藏在燈下陰影裡看風景。
這是依蘭十五年以來走過最遠的路,她好奇又珍惜地環視著周圍,看著車隊從細高的白色楓林穿過,翻過一座又一座小矮丘。
夜路難行,馬車時速只能達到六公里左右,搖搖晃晃地前行,看著一成不變的景象,依蘭不知不覺睡著了。
車隊停下來時,圍著龍晶燈繞來繞去的毛線球差點兒被慣性甩下了車廂。
『到了?!』
身披黑袍的詹姆士導師跳下車。
他看起來休息得很好,神采奕奕,大力用指節叩響維納爾和依蘭的車窗。
「孩子們,幹活了!」
『依蘭』鐵青著臉走下車,目光冷酷地轉了一圈,盯住掛在龍晶燈上的毛線球。
依蘭趕緊順著車廂偷偷爬下去,把身體藏到他的口袋裡。
趁著左右沒人,她假惺惺、細聲細氣地問他:「好一點沒有?」
能好才怪了。
他盯著陸續走進路邊樹林裡方便的騎士們,臉色越來越難看。
他把一隻手伸進口袋,捏住依蘭毛線球,無聲地發洩心頭抑鬱。
就算猜到了又能怎麼樣?身為先天神祇,難道讓他像這些低劣的種族一樣,做那種事情嗎?
絕無可能。
*
車隊直接抵達了石碑所在。它半埋在土裡,出土的那一半石碑上刻滿了玄奧複雜的方程式。
詹姆士興奮地張著雙臂撲上前去:「噢!多麼絕美的元素魔法方程!孩子們,快,快來領略魔法之美!」
維納爾:「……」
他下意識地偏頭望向依蘭,會心一笑的表情僵在了臉上。
依蘭的臉色實在是太難看了,睫毛的陰影籠著慘白的小臉,看起來過分可憐。
維納爾垂了垂眸,決定容忍她早上的出爾反爾。
他走到她的面前,溫柔問候:「哪裡不舒服?需要幫忙嗎?」
惡魔慢吞吞抬起眼皮,神情冰冷,玫瑰般的嘴唇一碰:「滾。」
聲線略啞,狂野魅人。
維納爾頭皮發麻,好一陣回不過神。
「嘿——咻——嘿——咻——」
前方,詹姆士正在指揮騎士們用套索扣住石碑,將它從土裡徹底拖出來。
依蘭毛線球十分不好意思地用尾巴沖可憐的小公爵作了作揖,然後擔憂地望著石碑。
隨著埋在泥裡的那一半石材緩緩暴露到空氣中,她已經聞到了那股熟悉的味道——黴濕伴著腐臭。
這下面,一定就是那個通道。
石碑不會就是墓穴之門吧?
「嘿——起!」
嘩啦啦一陣土石聲傳來,巨大的石碑被拖出來,平置在滿地落葉中。
它太大了,厚度足有一尺,八尺長,四尺寬,等到研究完畢,再由附近的駐軍用木拖車將它拖到皇家博物館珍藏。
石碑出土之後,泥土和碎石不斷地向著地底滾落,久久不息。
「下面有東西!」一個騎士高聲喊道。
隨著滾向地底的泥塊越來越多,露出了斜向下方的黝黑通道。
騎士們鏗鏘出劍,緊張地盯住洞口,滿懷戒備。
維納爾也拔出了佩劍。
他的劍是一柄薄劍,劍柄上雕刻著華美的鬱金香,劍刃觸到空氣,繚繞著細微的『嚶嚶』聲,輕輕一晃,白亮的殘影會在原地停留小小一會兒。
是經過金系元素魔法加持的魔法寶劍。
這樣的劍,萬金難求。
霍華德家的底蘊和富貴可見一斑。
他憋了一肚子火。
昨日被依蘭那樣戲耍,他已是一忍再忍。剛才好意關心她,卻換回一個『滾』。
貴族的高傲和男人的自尊,一起被她踐踏。
她怎麼敢!
要不是因為需要一個黑髮情人的話,他怎麼可能看得上她?
她還真把自己當回事了。
他深深吸了一口氣。
那個有陽光和鬱金香的夢再一次浮上心頭,他心煩意亂,意氣難平。
這樣放棄,太不甘心。
小公爵不得不承認,這個平民女孩的欲擒故縱之計成功了。他的心裡,已有了她的一席之地,不過,也僅限於此。
現在,該讓自己展示魅力來俘獲她了。
維納爾握著劍,帶頭走向黝黑的通道。
「你們退開。」他的聲音高貴冷酷。
騎士們下意識地服從命令,略退半步,看著維納爾走到通道面前。
「燈給我。」他沒回頭,只把左手伸向身後。
一名騎士急急遞上了龍晶燈。
此刻的小公爵,真像一位英雄。
維納爾手一揚,把龍晶燈甩下了通道。
依蘭小毛團把兩隻黑眼睛瞪出了口袋,心中暗暗盤算著,回頭一定要找機會撿走那盞燈,它值幾十銀幣啊!反正,它就落在洞口……
毛線球上,兩隻黑眼睛滴溜溜地打轉。
龍晶燈照亮了下方的泥窟。
維納爾居高臨下,草草看了一眼:「噢,只是個平平無奇的坑洞罷了。」
眾人齊刷刷地舒了一口氣。
依蘭毛線球用尾巴隔著布料戳了戳惡魔,示意他開口提醒一句,這不是坑洞而是一條通道。
「好了,辦正事。」維納爾收起了寶劍,非常隨和地開了個玩笑,「應該沒有哪位騎士尿了褲子吧?」
他知道自己的表現無可挑剔。勇敢不懼,天生的領袖和王者。
騎士們的目光比原先更加敬畏。
誰也沒想到的是,就在維納爾的魔法長劍剛剛收起的時候,伴著一陣腥臭的腐爛味道,一個黑乎乎的東西『刷』一下就從地底撲了上來。
在龍晶燈的照耀下,眾人看清了它的模樣。
形狀像個嬰孩,青黑的膚色,擁有利爪獠牙和一雙通紅的眼睛,看上一眼,就叫人心驚膽戰,頭皮發麻。
「這、這是……」
嬰怪雙眼一轉,盯住距離最近的維納爾,像一道黑色閃電一樣,直直飛撲向他。
他那一身白,要多醒目有多醒目。
維納爾反應還算迅捷,他來不及再抽劍,就把劍連著劍鞘橫了起來,匆匆攔向嬰怪。
劍鞘抵住了嬰怪的前胸,維納爾被衝撞的力道推得重重退了兩步,險險沒有倒跌在地上。
還沒來得及做下一個動作,只見這嬰怪把嘴巴一張,口中吐出一條帶著倒刺的黑色舌頭,像利劍一樣,直直刺向維納爾的臉。
他的雙手都握在劍鞘上,抵抗推拒嬰怪已讓他傾盡全力,根本沒有多餘的能力自救。
這一切發生得太快,騎士們舉劍來救,已然太遲。
維納爾的藍眸中盛滿了絕望。正當他以為自己要喪命時,耳旁刮過一陣風,伴著「錚」一聲劍鳴,一把騎士劍攜著寒風挑過來,刺穿嬰怪的黑舌,釘進後腦,一擊絕殺。
殘影猶在,纖細的少女俐落至極,奪劍出劍一氣呵成。
動作行雲流水又漫不經心。
是最冷酷的、獵手的姿態。
驚魂未定的維納爾呆呆地偏頭望向救了他性命的黑髮少女。
只見她單手舉劍,飛揚的髮絲正在緩緩落回肩後,她眉眼冷淡,唇角挑著一抹不屑。
擊殺了嬰怪,她把騎士劍拋還給站在一邊發呆的騎士,然後沖著愣神的維納爾傲慢地揚了揚下頜,涼薄偏頭,輕聲耳語,「你屬於我。」
最低等的劣魔也想染指神明的祭品?
呵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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黑暗神:我秀不秀?
依蘭:秀你一臉爛桃花!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九章 元素魔法
「哇歐——」
騎士們震驚地望著這個小個子黑髮女孩。
誰也沒看清她的動作。
當他們回過神時,她已經刺死嬰怪,救了小公爵一命,然後面無表情地把手中的劍拋還給它的主人。
真酷!
第一線天光灑入暮日森林。
口袋裡的真‧依蘭感覺到一陣天旋地轉。
交換!
依蘭回到了自己的軀體,接手惡魔留下的攤子。
一陣恐怖的酸麻從右臂傳來,肩部至虎口都在突突地跳動,整條胳膊裡面像是灌滿了燒紅的鐵水,火辣辣地鈍痛——他剛才的動作,遠遠超過了她身體的負荷。
她的腦子裡仍然回蕩著惡魔與維納爾的耳語。
『你屬於我……』
她一點兒都不願意去想,維納爾此刻是什麼心情。
她剛穩住神,忽見騎士們手中的長劍上爆發出一道道燦爛的神光,直直向她疾射過來!
依蘭驚得屏住了呼吸,下意識地微屈膝蓋。
正要抱頭,卻見神光並沒有襲擊她,而是從她頭頂上方飛過,落向她身後的空中。
轉頭一看,那裡有一片微黑的冰冷薄霧,正在飛速消散。
「天哪!這裡存在著黑暗力量!」
「聖光在上!請女神賜我力量,消滅一切邪惡!」
騎士們個個像打了雞血一樣亢奮。
依蘭的心臟猛然一跳。
回歸本體的惡魔,能夠被光明之力偵測到!
她緊張地盯著半空。
神光的攻擊落空了。惡魔已經離開,神光一無所獲,消失在清晨的林間空氣中。
依蘭偷偷吐出一口長氣。
誰也沒有懷疑依蘭,因為她剛用聖光加持的寶劍擊殺了一隻邪惡生物。
「噢天哪,一定是這傢伙的邪惡靈魂!」
騎士們一擁而上,舉起劍來把嬰怪的屍體剁成了泥。
依蘭緊繃的頭皮鬆懈下來,心臟落回原處之後,另一件重要的事情立刻席捲她的神經。她的臉色猛然發白,掉過頭,飛一樣衝進馬車。
「依蘭!」小公爵從呆滯中回過神,邁開長腿追向她。
篤篤篤……
他敲擊車廂,聲音急切:「你怎麼了?」
正在取馬桶的依蘭又羞又怒:「走開!」
小公爵重重一噎。
好吧,這是黑髮女孩第二次讓他滾了。
這一回,他心裡半點火氣也沒有,腦子有些渾噩,耳畔彷彿還殘留著她的聲音——
『你屬於我。』
真像傳說中的惡魔耳語啊,勾魂奪魄。
*
騎士們很快就發現,石碑下面並不是一個坑洞,而是一條左右都望不到盡頭的通道。
有舊日的人工痕跡,腐敗根鬚密佈,一片陰暗潮濕之中,不知道有多少邪惡生物在蠢蠢欲動。
兩名騎士返回首都報信,其餘騎士們決定守住通道,保衛附近的小鎮居民。
「為光明女神而戰!」
「為了光明女神!」
振奮人心的呼聲飄到馬車裡。
依蘭解決了心腹大患,長長地吐出一口氣,坐在床沿,感受自己的狀態。
昨夜惡魔的睡眠質量很差,她現在全身都疼,有點落枕。
剛才拯救維納爾的那一擊,更是透支了她的全部力量,她覺得右臂已經不屬於自己了。
好餓。
依蘭垂著雙臂,懨懨走下車。
見她靠近,騎士們下意識地挺直了脊背,分列兩旁。
依蘭:「……」
他們這是打算讓「武藝高強」的她打頭陣,對付嬰怪嗎?
依蘭轉動求助的視線,尋找詹姆士導師。
那位狂熱知識分子已經把剛剛的小插曲拋到了腦後,他正在研究石碑,見到依蘭下了車,急急朝她招手:「快,帶著羊皮卷和羽毛筆過來!天哪,這是從未見過的新方程!」
依蘭正要邁步,一個原本背對她的騎士忽然大步走過來。
他的身材比別人略高一些,氣勢沉沉,很有壓迫感。
金色面具之下,碧色眼珠散發出冷冽的光。
「錚——」
長劍出鞘,直指依蘭。
依蘭瞳孔收縮,渾身緊繃!
怎麼回事,難道被人看出了什麼異常?
「依蘭‧林恩。十五歲,平民,從來沒有接受過任何軍事訓練。」他嗓音低沉,「絕不可能有那樣的身手。如果你不能給出一個合理的解釋,那我就當你是別國派來的刺客,將你就地處決。」
碧綠的眼眸中,殺氣貨真價實。
強烈的危機感讓依蘭後背上的寒毛全部豎了起來。
面對這樣的利刃和殺意,沒有人可以面不改色地撒謊,依蘭自然也不行。
她抿了抿唇,揚起頭,凝視對方的眼睛:「尊敬的騎士大人,我的父親,喬‧林恩,曾是霍華德大公的侍衛,在沒有失去雙腿之前,他是一位非常厲害的劍士。」
這是事實。
她的黑眼睛裡氤氳著水汽,自嘲地說:「我父親曾經為了保護大公失去雙腿,他的女兒今日保護了大公之子,難道要失去生命嗎?」
這也是事實。
用兩個事實,誤導別人得出一個錯誤的結論——她的劍術習自父親。
維納爾匆匆趕來,站在依蘭身邊。
「她說的,千真萬確。」維納爾急促地說道。
依蘭有些吃驚地發現,在這個戴著金色面具的騎士面前,維納爾是收斂著氣勢的。
「維納爾,」碧眼騎士緩慢鄭重,「你為她作保?」
「是的。」維納爾絲毫也沒有猶豫。
騎士收回了長劍,轉身離開。
「他是誰?」依蘭疑惑地望著騎士的背影。
「噓……」維納爾輕輕搖了搖頭。
這一齣小插曲略微緩和了依蘭和維納爾之間的尷尬。
依蘭偏頭望了望小公爵,心想,救命之恩換三份牛排,應該不算過分吧?雖然是惡魔出手救人,但消耗的可是她的體力,受損的也是她的肌體。
彷彿讀到了她的心聲一樣,維納爾低低地開口:「救命之恩我不會忘。你的要求,我會慎重考慮。但是那很困難。」
「誒?」依蘭愣住。
她還沒開口呢?
維納爾大步離開,背影有一絲狼狽。
這意思是……牛排沒了?
依蘭萬念俱灰。
她頹喪地耷拉著眼角,像遊魂一樣晃到了詹姆士導師的身旁。
這位聰明絕頂的元素魔法導師已經用清潔刷把石碑洗刷得乾乾淨淨,雕在石碑上的方程式對稱漂亮,一眼望去,就像一個繁雜的大圖形。
依蘭的目光忽然頓住。
從前看到方程式,總會被那些代表著小數點之後十來位數字的恐怖符號支配,滿腦子裡只有鬼哭狼嚎。但是今天,它們這樣刻在一方古樸的石碑上,讓她下意識地忽略了局部,只看整體。
這樣看,它真的有一種奇異的美感。
「導師,」依蘭問道,「我們學的那些方程式,是不是都被謄抄了無數遍?」
「當然!」詹姆士摸著光滑的禿頂,「羊皮卷只能保存數十年,如今看到的,都是一代一代祖先傳給我們的寶貴財富呢!當然,此刻呈現在我們面前的,是幾千年前的原始樣本。噢,據記載,那是元素魔法最為光輝燦爛的時代,最強的魔法師甚至可以凍住大海!」
依蘭心中暗暗地想,所以現在接觸到的那些方程,都在傳承過程中變形了。
雖然數字和符號沒變,但明顯丟失了很重要的東西。
眼前的石碑就不一樣,上面的方程式是一個整體,有一種獨特的韻律。
依蘭盯著它看,心跳越來越快,身體裡絲絲地躥動著電流,總覺得有什麼東西呼之欲出。
是什麼呢……
詹姆士見到自己的學生看著魔法方程看得如癡如醉,臉上不禁露出了欣慰的笑容。
為人師者,所求不過如此。
維納爾想要開口說話,被老學究一把拽到旁邊,禁止他出聲打擾專心致志的依蘭。
小公爵:「……」忽然之間,好像自己的地位連跌了好幾個大斷崖。
很久很久很久之後。
有一名騎士對同伴喊道:「把乾糧給我拋過來!」
依蘭腦海中猛地閃過一道靈光。
她睜大眼睛,輕輕吸了一口氣。
「難道有什麼發現嗎?」禿頭導師詹姆士激動不已。
「乾糧。」依蘭說。
詹姆士:「……」
照顧好這兩個孩子是他的職責,他屁顛顛走回自己的馬車,取出三袋乾糧。
「拋給我。」依蘭喊道。
詹姆士把乾糧拋成一條弧線。
依蘭隨手接住了它,黑眼睛裡再次閃起了光。
老學究詹姆士一看就知道這是智慧的光芒,他拎著法師袍的下擺,蹬蹬跑到了依蘭面前:「怎麼樣?發現了什麼?」
這位狂熱魔法愛好者並不以向學生求教為恥。他常常說,在魔法領域,每一個人都還是孩子。
依蘭正要開口答話,忽然目光一呆,舉起手中的乾糧袋放到鼻子下面嗅了嗅。
「天哪這是牛肉!」她驚呼出聲。
乾糧居然是牛肉?!
什麼新發現,什麼元素魔法方程,全部拋於腦後。
她拆開了布袋的繫繩,摸出一條牛肉乾塞進嘴裡。
「嗚嗚嗚……嗷嗚!吭哧吭哧!太美味了!」
詹姆士眼角直抽。
維納爾彎起食指抵著下唇,微笑著背過身去。他發現,自己的心可惡地再次悸動——她怎麼可以這樣,冷酷和可愛,竟能在同一個人的身上並存嗎?
啃完一條牛肉乾後,依蘭左右看看,發現沒人注意自己,立刻繫上袋口,悄悄把沒吃完的牛肉乾塞進懷裡。
熏乾的牛腿肉,實沉又噴香,必須帶回家給妮可老林恩都嘗一嘗!
吃了肉,該幹活了。
「咳,咳,詹姆士導師,我的確有所領悟。」依蘭挺起藏了牛肉乾的胸脯,伸出一隻手。
忽略周圍的一切,忘記魔法有多難,忘記方程式有多複雜,只憑著本能和直覺,感受圖案中整體的、合一的韻律……
『水。』
精神力聚焦了一瞬間,然後猛然渙散。
一顆小得幾乎看不見的水珠出現在依蘭的掌心。
「噢!」詹姆士震驚地捂住了嘴,眼角飆出淚花,「天哪!孩子你是怎麼做到的!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 第十章 波濤洶湧
依蘭用指尖輕輕觸了觸掌心的小水珠。
它太小了,一碰就沒。
這是一個奇跡。
「只有將所有元素魔法方程全部掌握,並且融會貫通,才有召喚元素魔法的可能」——教材裡都是這麼寫的。
可是很顯然,依蘭只學過少少幾個魔法方程。
「噢,天哪,你到底是怎麼做到的?」詹姆士激動得語無倫次,「小依蘭,如果你能教會我,我就把導師位置讓給你,以後你來教大家元素魔法!」
依蘭正要解釋,忽然發現維納爾的臉色變得很差。
他很遲疑很緩慢地對她搖了搖頭,幅度小得讓她懷疑是不是自己眼花。
她的心『咯噔』一跳,糟糕的直覺像一盆涼水兜頭潑下來,澆滅了心頭的喜悅。
她定定神,說:「我再試一次!」
她假裝聚精會神。
禿頂的詹姆士緊張得搓手,兩隻眼睛一眨也不敢眨,嘴唇輕輕翕動,替自己的學生祈求好運。
騎士們也在注視著這邊的狀況,每個人都屏著呼吸,好像站在了寶庫的大門口。
元素魔法如果能夠變得簡單易學,那可真是一件足以載入史冊的大事——它的意義非同小可,比起把岩石變成龍晶,更要重要一萬倍!
可惜依蘭的手心裡再也沒有出現水滴。
很久之後,她洩氣地放下了手:「不行。」
看起來,剛才的事情只是一個誤會。
維納爾指著頭頂上方帶露水的白楓樹,聳了聳肩,平易近人地打趣:「白高興一場。看來,是風之子開了個玩笑。」
語氣和姿態都有一點小小的不自然。
詹姆士導師摸著禿頭,遺憾地歎了口氣。
不過他立刻就振作起來,伸出巴掌拍了拍:「嘿!不要垂頭喪氣!繼續幹活!平平淡淡才是人生,指望著奇跡,那可是活不下去的!」
「是,導師。」
依蘭和維納爾取出羊皮卷,默默謄抄石碑上的方程。
她時不時就望著它入迷。
她已經感受到了魔法的真諦,半隻腳觸碰到了真理的大門。
元素魔法方程,確實是通往魔法的道路。
就像一袋乾糧從空中拋過來時,人們可以通過總結拋物線的規律,列出算式,精確計算出乾糧的落點。
元素魔法方程也一樣。
依蘭已經感知到了。魔法是一種『存在』,先賢憑藉本能,用方程的形式來完美呈現這種『存在』。元素魔法方程就是幫助人們感知到元素魔法的工具,它其實就是一種象徵、一個符號,對於初學者來說,正確的使用方法是——直覺。
就像不必通過計算,直接伸手接住拋過來的乾糧一樣。
依蘭相信,只要想通了這個道理,很多人都可以對著石碑施展出人生第一個元素魔法。
眼前這塊石碑,喻意就是『水』。
先賢找到了『水』的真意,用元素魔法方程把它表現了出來,供人直觀地領悟它,這,才是真正的魔法奧義!
依蘭悟了,但是暫時只能把它藏在心底。
「皇家博物館中,還珍藏著其他的古代魔法石碑嗎?」依蘭問。
「當然,」詹姆士驕傲地說,「昨天教你們的那一課,正是八年前我親自從山丘郡抄錄回來的!一個符號都不會有錯!快抄,照我教你們的方法。」
依蘭順嘴拍了一通馬屁。
視線落在手中抄得密密麻麻的羊皮卷上,她忍不住輕輕歎了一口氣。
魔法奧義本來是一個整體,被拆成一段一段方程式之後,就算一丁點錯都沒有,但它還是丟失了靈魂。
難怪元素魔法那麼難。
其實人們都走上了彎路。
再拿扔乾糧打個不怎麼恰當的比方——有人把乾糧拋向一位魔法師時,他手忙腳亂地綜合各方面因素來計算它的軌跡,熟練且不能出錯,算出結果之後,搶在它落地之前跑到落點去接住它。
必然是難如登天。
這話說出來,所有人都會捧腹大笑:「他為什麼不直接伸手去接?真是太可笑了。」
可笑嗎?
可是數千年以來,在學習魔法的道路上,人們一直在用這麼可笑的辦法。
天氣不冷,但依蘭還是輕輕打了個寒顫。
維納爾一定知道些什麼,才會忽然變了臉色,緊張地暗示她不要說。
他是霍華德大公之子,論財富和軍事力量,霍華德家族幾乎可以和王室分庭抗禮。
王室更迭,霍華德家族卻始終屹立不倒。
這個古老家族掌握的秘密,恐怕比王室都要多。
維納爾為什麼要阻止她說出來呢……依蘭心中有些驚懼駭然。
她悄悄望向維納爾。
他也正好望了過來,清澈的藍眸中壓抑著複雜的情緒。
依蘭覺得自己得找機會和他談一談。
*
太陽西沉,抄錄工作做完一半。詹姆士導師大發慈悲,帶上維納爾和依蘭,到暮日森林旁邊的小鎮上用晚餐。
「老瑪麗家的打鹵麵棒極了!麵條筋道,鮮蔥噴香!你們這些首都的孩子,一定沒嘗過鄉間風味!」詹姆士拎著寬大的袍角,健步如飛。
一聽這話,依蘭心中的困惑和緊張頓時不翼而飛,饞得眼冒綠光。
麵條!麵條!她這輩子吃麵條的次數,一個巴掌就數得過來。
嗚嗚嗚出差真是太幸福了。
暮日鎮很近,出了森林,沒走幾步就到了鎮裡。鎮子不大,一條街貫穿南北,左右都是二到三層的小木樓,灰色調。
三個人來到一間溫馨的矮木屋,就著昏黃的煤油燈,坐在寬且長的老舊大木桌邊上。
詹姆士敲著桌面,和胖胖的中年女人老瑪麗你來我往地調情。
維納爾有些不太適應這種粗糙低劣的場合,他坐立不安。
打鹵麵很快就端上來了,彈力十足的麵條澆上黑椒醬汁,再灑上細細的鮮蔥,害得依蘭差點兒吞了叉子。
狼吞虎嚥地吃完自己的麵,她視線一掃,發現維納爾很有禮貌地把麵推到一邊,完全沒有要動手的意思。
像他這樣的大貴族,絕對不可能在破舊的木屋裡使用可疑的叉子和盤子,吃黑乎乎的麵。
依蘭很不客氣地把他那份沒碰過的麵端過來,呼啦啦吃了個乾淨。
肚子滾圓,她正好把省下來的另一份乾糧塞到懷裡。
她,已經藏了兩袋牛肉乾了!
詹姆士顯然和老瑪麗還要聊聊。他很敷衍地把兩個學生安排到老瑪麗後院的私人旅館裡,然後沒了蹤影。
維納爾站在落灰的舊屋門前,猶豫半天,伸手推門——雪白的絲綢手套立刻就染上了灰色。
天就要黑了,依蘭沒空安慰可憐的小公爵,她走進自己的木屋,鎖上門,點起煤油燈,等待惡魔到來。
一個黑影罩住了她。
依蘭轉身抬頭,再一次被惡魔絕美的面孔攫住了呼吸。
斗篷下露出這樣的臉,任何人都不會感到失望。
可惜還沒看上兩眼,熟悉的旋轉來臨,她落到地面,又彈了起來。
依蘭急吼吼地跳到了他面前的桌子上。
「我今天,施放出了元素魔法!」她飛快地轉動著那對黑豆小眼睛,「我發現了魔法的真諦!你知道那是什麼嗎?」
憋著這樣一個令人驕傲的秘密,可把她給憋壞了。
他淡淡地瞥了她一眼:「你是說石碑上的東西?」
「嗯嗯嗯!」
「水元素的真名。」他完全沒有興趣。
「誒?!」興奮呲毛的依蘭一下子癟了。
看來他知道的比她要多得多。
原來那叫『真名』。
「那你是不是可以施展元素魔法?」她又興奮起來。
他輕嗤一聲,挑眉不屑:「感應元素?我為什麼要賜它們這份尊榮?」
不知道是不是錯覺,依蘭隱約覺得他有那麼一丟丟心虛。
他捕捉到了她那雙黑豆眼中的狐疑。
唇角微微下垂,他用手指點了點桌面:「釋放你弱小的元素魔法,我指導你改進。」
依蘭偷偷撇了下尾巴,然後收攏精神力,一雙小黑豆眼緊緊盯住他。
石碑上的水元素真名在腦海中浮起。
感應……
「嘩啦啦——」
就像桌面上打翻了一盆水一樣,坐在木桌旁邊的他,猝不及防就被她澆了個透心涼。
依蘭毛線球驚得絨毛倒豎。
她明明……只能召喚出頭髮絲大小的水珠啊?
一定是這個毛線球身軀中的力量!
她呆呆地望著惡魔。
惡魔呆呆地低下頭。
棉布白裙被浸透,薄薄的衣物緊貼著肌膚,勾勒出少女的曲線——雖然沒怎麼發育,卻也能看出線條曼妙。
依蘭毛線球炸著毛,感覺自己整個球都要燒起來了。
他垂頭盯著胸脯。
那裡塞了兩袋牛肉乾,鼓鼓囊囊。
再往下,是纖細的腰,看起來非常柔軟。
依蘭毛線球恨不得打個地洞鑽走。
他扯了扯唇角,先掏出牛肉乾扔在桌面上,然後盯住她,不說話。
眼睛裡醞釀著風暴。
依蘭悄悄用尾巴勾住身後木桌的桌縫,一點一點從他眼皮子底下挪走。
過了一會兒,他忽地笑了,聲音懶懶的:「迫不及待向我獻上身體?」
依蘭嚇了好大一跳,眼睛瞪成了兩條豎線:「沒有!」
「你說怎麼辦?」他把身體微微前傾,撲面而來的濕氣和壓力讓她感到一陣窒息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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毛球:我濕我自己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十一章 為愛癡狂
惡魔渾身濕透,目光危險。
依蘭也不知道該怎麼辦。
革包落在了馬車裡,沒帶過來——就算帶過來,她也無法接受他脫得光溜溜、換上另一身衣裳。
她猶豫了一會兒,試探地問道:「你知道火元素的真名嗎?我們試著召出火焰來烘乾衣裳怎麼樣?」
「哈!」他揚起嘴角,露出標準的惡魔笑容,抬起雙手,漫不經心地拍了幾下,「真是個天才的想法。」
這話說得一點都不誠懇。
依蘭氣鼓鼓地瞪著他:「不行嗎?」
他眯著眼睛,語氣嘲諷:「憑著你精湛的召喚元素的本事……呵,的確是輕而易舉。」
頓了一頓:「燒房子的話。」
依蘭:「……」
她有一點不服氣,但看著濕漉漉的他,她說不出話了。
黑髮也在滴水。
這樣看著『自己』,她感到一陣羞恥。
沉默。
忽然有人敲響了木門。
依蘭嚇了一跳,『懟』一下蹦到了他的肩膀上。
「一定是維納爾。」依蘭悄聲在他耳旁說,「白天,他曾阻止我告訴別人,我領悟了元素魔法的事情。」
「哦。」他站起來,走向木門。
依蘭慌得用尾巴勾住他的肩膀,身體拽向後方:「你不能這樣出去見人!」
「有關係嗎?」他說,「那是我的祭品。」
依蘭:「……這是我的身體!」
她環顧整間小屋。
「那裡那裡,披上氊子。」
床上有一條灰色的小薄氈。
他皺著眉,很不情願地撿起來。
濕的衣裳被氊子一壓,更是全部冷冰冰地貼在身上。
惡魔的唇色白了幾分,抽著嘴角,打了兩個哆嗦。
依蘭歎氣——她也很無奈啊。
披著氊子,頂著濕髮的惡魔打開了門。
一道高大的身影擠進房間。
藏在灰氈下的依蘭驚愕地發現,訪客並不是維納爾,而是那個曾用劍指過她的碧眼騎士。
他來幹什麼?!
碧眼騎士依舊戴著金色的面具,他眸光冰冷,手按著劍柄。
有殺氣。
綠眸一轉,不帶任何溫度的視線落在了『依蘭』身上。
他明顯愣了下。
灰色薄氈裹住了少女纖細的身軀,一頭黑髮濕漉漉地垂下來,雪白的臉頰上沾到一縷,帶著水的髮絲順著天鵝般的頸,垂到鎖骨下面。再往下,被氊子遮住了,什麼也看不見。
正因為看不見,更容易讓人想到一些奇怪的誘人的畫面。
剛沐浴過的少女,藏在空空蕩蕩的氊子之下……
喉結上下一滾,他強硬而鄙夷地說:「想勾引維納爾?你這個可疑的、居心叵測的女人,我不會讓你得逞。」
依蘭小心地從氊子的毛毛邊上探出自己的眼睛,偷偷觀察這個人。
這個人不對勁。
別人都沒有戴面具,就他要藏起臉龐。
發現危險的墓道時,他並沒有湊上前,而是站在安全的地方。
還有,維納爾面對他的時候,很明顯收斂著氣勢。
維納爾肯定認識他,並且忌憚。
能讓維納爾忌憚的年輕人……
依蘭『刷』一下立起了滿身絨毛,整個球都炸了。
她想到一個人——剛剛受封親王的二王子,加圖斯。
他和維納爾既是君臣,也是朋友。她在巷道裡出事那天,維納爾正是到古堡去參加加圖斯親王的成人禮。
依蘭又想起了一件事情。那天,紅髮保羅曾說過,王室有意要把一位公主嫁給維納爾。
維納爾身為未來的皇家女婿,卻和一個黑髮女孩不清不楚,還一起出差共度三個夜晚……所以,眼前這位親王,是來替妹妹守護小公爵貞操的。
『得趕緊解釋清楚!』依蘭的毛毛炸了又炸。
捲入王室的桃色糾紛?是活得不耐煩了嗎?
可是,身為毛線球的她,此刻什麼也做不了。只能默默祈禱,但願惡魔不要亂說話,讓形勢雪上加霜。
惡魔勾起唇角,笑得壞意十足。
他揚起依蘭那張巴掌大的雪白臉蛋,冷冷地睨著加圖斯親王,涼薄地說:「勾引?怎麼可能。」
依蘭還沒來得及鬆一口氣,就聽到他傲慢地續道:「維納爾不過是我的一件所有物而已。」
金面具後方,加圖斯親王的碧眸差一點兒就瞪出了眼眶:「你、你說什麼!?」
這個黑頭髮的平民女人,真是無恥得令人刮目相看!
依蘭小毛線絕望地用尾巴捂住了眼睛。
嗚嗚嗚嗚……
要被害死了!
惡魔勾著嘲諷的微笑:「怎麼,你也想把身體和靈魂奉獻給我?那我可要考慮考慮——摘了面具。」
一副在雜貨店裡挑三撿四的口吻。
依蘭小毛線:「……」完了完了完了。
她閉上眼睛,兇狠地用尾巴尖尖隔著濕衣裳戳惡魔。
這個傢伙是魔鬼!魔鬼!
書上說得對,魔鬼降臨,就是來害人的!
面具後的加圖斯閉上眼睛,連吸了好幾口氣,都鎮定不下來。
手背上迸起青筋,死死摁住劍柄的手不自覺地輕微發抖。
他要殺死這個恬不知恥的女人。
長劍正要出鞘,身後忽然傳來了維納爾的聲音——
「加圖斯殿下,你是來找我嗎?我住隔壁。」
氣得幾乎喪失理智的親王殿下慢慢轉頭,盯住維納爾。
維納爾走進屋子,把左手放在右邊鎖骨下,行了見面禮。
「維納爾‧霍華德。」加圖斯的聲音像是碎冰在摩擦,「你知道她剛才說了什麼嗎?」
維納爾抬起眼睛望向『依蘭』。
視線凝滯,琉璃晶體一樣的瞳仁收縮成了藍色冰刺花。
眼前的她,黑髮柔順地貼著臉頰,與她不羈的神情形成了強烈的反差,像一朵深藏在暗夜中的,有毒的花蕾。
小公爵的心臟再次不爭氣地跳動。他有點想不明白,這個平民女孩為什麼像妖精一樣,每次都展現出完全不同的面貌。
偏偏她的每一面,都是那麼攝人心魄。
「她說的話,都出自我的意願。」維納爾無聲輕歎,替依蘭扛下了所有。
反正,這也算是霍華德家的本意。
當然,本意並不是把這件事攤到檯面上,公然打王室的臉。
看著維納爾的樣子,憤怒的加圖斯很快就冷靜了下來。
他冷冷地盯著小公爵:「維納爾‧霍華德。你知道自己在說什麼?年輕人愛玩不是壞事,但要適可而止。霍華德大公難道沒有教過你,不要被繁殖器官支配了腦子嗎?」
加圖斯的身上散發出冰冷沉重的氣勢,他在用身份向維納爾施壓。
「抱歉。」維納爾的態度溫和卻強硬,「我已做好準備,迎接父親的盛怒。」
加圖斯盯著他。
維納爾微微揚起下頜,和他對視。
沒有退讓。
千百年來,王室改朝換代,霍華德家卻屹立不倒。真要說怕,他是不怕的。
「維納爾,為什麼?」加圖斯的聲音帶上了一點無奈,「成人禮那一天,你和西芙不是好好的嗎?維納爾,你知道的,父王和母后,都十分期待你能成為西芙的丈夫。」
「抱歉,加圖斯。」維納爾歎息,「如果將來你遇到一個心愛的女孩,我想你就會明白我此刻的感受。」
說出這句話的同時,他不禁在心中思忖——摻雜上幾分對依蘭的心動之後,自己的表演應該可以讓加圖斯深信不疑吧?如果連加圖斯都騙不過去的話,更不用說另外那些老狐狸了。
「維納爾,你沒中迷魂香吧?」加圖斯愕然,「你在說愛?你是什麼身份,說這種話可笑不可笑?」
小公爵笑得優雅:「加圖斯殿下,你不明白,這就是愛情的魔力。」
加圖斯:「……」
「見鬼。」一旁傳來了女孩低低的詛咒聲,「什麼鬼愛情。」
兩個男人愣愣地望過去。
只見黑髮女孩真情實感地打著冷戰,用一種……看下水道青苔的眼神,睨著這兩個貨真價實的頂極貴族。
「別打那些令我作嘔的主意。」她囂張無比地揚起雪白的下頜,「滾出去。」
加圖斯:「……」
維納爾:「……」
「這就是你的愛情?維納爾,你到底在想什麼?」面具之下,加圖斯的臉頰不斷地抽搐,「你怎能容忍,這個女人這樣對你!」
維納爾一陣眩暈。
他怎麼會忘了,自己根本沒有馴服依蘭這匹野馬。
不可以……不可以讓加圖斯產生懷疑。
「是我單方面的愛情。」小公爵心中泣血,面孔深情,「即使她不接受,我也矢志不渝。」
加圖斯:「……維納爾,我看你是瘋了。」
「如果你將來愛上一個人,」維納爾失魂微笑,「你也會瘋的,加圖斯。」
「不,我絕對不可能像你一樣發瘋。」加圖斯瞪著維納爾,抬手摁住額頭,「男人的生命要承載太多重要的東西,女人,永遠只能是游離在主場之外的調劑品。維納爾,你父親如果外面沒有私生子的話,霍華德家,必將毀於你手。」
他姿態激憤,手掌落下來時,不小心帶落了臉上的黃金面具。
依蘭小毛線:「哇喔。」
沒想到,不相信的愛情的加圖斯親王,竟然擁有一張完全不輸於維納爾的英俊臉龐。他的五官非常古典,像是剛出土的前紀元石膏雕像。
讓人感到意外的是,他的髮色竟不是貴族引以為傲的金和銀,而是深灰。
接近夜色的髮色,是要被歧視的。
難怪這位親王從來不在公眾場合露面。
惡魔盯住親王的頭髮,眉梢微微挑起,唇角浮起感興趣的、意味深長的笑容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十二章 一雪前恥
一縷深灰的頭髮拂過加圖斯棱角分明的英俊臉龐。
暗色系的頭髮,是王室之恥。
不小心弄掉了面具之後,加圖斯看起來不像剛才那麼傲慢可惡了。
他有一點狼狽。
畢竟,當著這樣一個女人的面,暴露了自己最不堪的一面。
他怎麼願意承認,自己和她一樣,都是不被光明女神眷顧的存在。
他迅速戴上了面具。
氣勢蕩然無存。
「殿下。」維納爾聲音冷淡,「我必須替父親澄清,他對母親絕對忠貞,沒有任何私生子女。這種話,我不想聽到第二遍。」
「……好自為之!」加圖斯狼狽地撂下一句重話,匆匆離開了老瑪麗家的後院。
打發了親王殿下之後,維納爾絲毫也沒有感到輕鬆。
他悄悄深吸了兩口氣,然後望向依蘭:「請放心,我保證,不會給你帶來任何麻煩。我會解決一切。」
『依蘭』正眯著眼,似笑非笑地望著加圖斯離去的方向。
黑色髮尾流下的水珠輕輕敲擊地面。
維納爾的目光漸漸變得凝重。
「你的臉色很蒼白。」他仔細打量了一下面前的女孩,聲音輕而低,快速地問,「你又召喚水元素了嗎?」
依蘭在氈布底下不停地用尾巴戳惡魔。
『快點把維納爾打發走!』她用肢體語言向他示意。
惡魔顯然錯誤領會了她的意思。
他偏了偏頭,抱著胳膊踱回屋裡:「來。」
維納爾神色一震,關上木門,走向木屋正中。
他居然感到緊張。
「還記得你我的約定吧?」惡魔蒼白著臉,坐在木椅子裡,指尖點了點扶手,「明天中午。」
依蘭毛線球:「???」
維納爾愣了一下,然後睜大眼睛,難以置信地望著『她』。
他覺得自己有點頭暈。
她不是已經拒絕他了嗎?噢天哪,這個女人,她讓他感到混亂,懷疑自己的腦袋是不是真的出了問題。
她這兩天對他的態度,已經讓他徹底忘記了那件事情。
是啊,禮拜四那天,他曾帶著一點施捨的意味,在馬車上向她求歡……她答應了,約了週末白天,害他做了那個有陽光和鬱金香的羞恥的夢。
短短兩天,他怎麼就步步失守,丟盔棄甲,失去了一切優勢,甚至忘記了那個約會?
她,可真是個擅長玩弄人心的魔鬼啊!
就這麼忽近忽遠地,將他的心弄得七上八下。
「我,」維納爾聲音乾澀,「當然不會忘記。可是……明天中午在石碑那裡……不太方便吧?」
「方便,」惡魔唇角掛著縹緲的笑容,微眯著眼,「隨便找個藉口,離開那些光明騎士,踏入森林即可。我會來找你。」
他以本體現身的時候,黑暗力量太強,會被那些被些光明之劍感知到。
依蘭毛線球:「!!!」
維納爾口乾舌燥:「好。」
惡魔滿意地點點頭:「你可以走了。」
維納爾有一點失魂落魄,走到木門邊上,忽然想起自己過來找她的目的。
他回過頭,嚴肅地交待:「無論你在石碑上發現了什麼樣的秘訣,請千萬不要說出來,否則我也保不住你。」
說完這一句,維納爾落荒而逃。
依蘭小毛線瞪著黑豆眼,鑽出灰氈,急得原地亂蹦。
惡魔伸出手指,拎住了她的尾巴。
「你急什麼。」他懶洋洋地睨著她。
她炸著毛:「你不能傷害維納爾!」
大公之子要是在這裡出事的話,在場的所有人都沒好果子吃。況且,依蘭覺得維納爾人挺好的,她今晚還吃掉了他的打鹵麵呢。
在生死大事面前,依蘭都顧不上計較惡魔的小樹林之約有多麼羞恥。
惡魔眯起眼睛,唇角笑容凝固:「你心疼他。」
「不是……」
他扯起唇角,笑得像橡皮人一樣假:「沒出息的東西,這麼輕易就墜入愛河?」
依蘭毛線球鼓起了圓圓的身體:「沒有愛河!維納爾出事的話,我會被抓進憲兵隊接受調查的!而且他的身份可以為我們帶來許多便利——我們現在的情況,肯定還會遇到各種各樣的麻煩。我們需要盟友。」
他不屑地嗤笑一聲:「你會和螞蟻做盟友?」
依蘭撇著尾巴:「如果我不幸變成了螞蟻的話,當然會。」
他:「……」
他不耐煩地抬起手來,輕輕動了動手指:「神的意志不可動搖。」
依蘭著急地搖晃著身體:「他知道很多秘密!比如說,為什麼阻止我透露魔法石碑的事情?如果大家都用正確的方法學習石碑上的魔法,那麼一定會湧現出無數偉大的魔法師!」
他懶懶倚著椅背:「這種事情用得著問別人?」
依蘭跳到桌面上:「你知道?!」
惡魔勾了勾唇角。
漆黑的眸子空洞地盯著她,聲音幽森:「聽說過『魔術師鬧劇』嗎。」
依蘭點點頭:「這誰不知道啊?」
【魔術師鬧劇】
曾經有一個小貴族,宣稱他發明了一種試劑,可以把灰石岩點化為龍晶,幾乎不要什麼成本。
灰石岩遍地都是,而龍晶卻是瑪法大陸通用的重要晶礦,用途廣泛,價值很高。
如果真能把灰石岩點化為龍晶,那麼龍晶的價格必將一落千丈,貧民窟也能用上龍晶燈了。
國王接見了這個喜好發明的小貴族。
可惜事實證明這只是一齣鬧劇,小貴族其實是個魔術師,用了障眼法欺騙國王和民眾,想要騙取財富。
國王大怒,將這個欺君罔上的傢伙拉到刑場砍掉了腦袋。
幾年之後,有人宣稱找到了小貴族遺留的手稿,按照手稿上的方法再一次製造出了試劑,成功把灰石岩點化成了龍晶,並且以極低的價格向民眾售賣。
這一次事情鬧得更大,涉及更多的人,民眾幾乎信以為真。
然而最終還是證明,這依舊是一場騙局,只不過魔術師們表演得更加逼真,同夥更多,謠言範圍更廣而已。
砍掉了數百顆腦袋之後,『魔術師鬧劇』終於落幕。
從此,誰再提起灰石岩變龍晶的事,旁人就會嗤之以鼻,嘲笑他被魔術師騙走了腦子。
這就是『魔術師鬧劇』。
「可是,這和我的發現又有什麼關係呢?」依蘭奇怪極了,「我又不是魔術師,我是真的發現了魔法的秘密啊。」
「天真。」惡魔冷笑著打斷了她,「你就知道魔術師是假的?」
依蘭:「?」
難道不是假的嗎?
依蘭把小黑豆眼轉了幾圈,忽然『刷』一下炸了毛。
她明白了!
龍晶礦價值高、用途廣,從開採運輸到投入使用,早已在整個瑪法大陸形成了堅不可摧的穩固利益鏈。
無數人從中獲得暴利。
如果灰石岩可以轉化為龍晶的話,龍晶就會和空氣、水一樣,雖然不可或缺,但卻不再具備商業價值。
點石成金之術如果氾濫,那麼金就賤如土了。
「點化龍晶斷人財路,所以不容於世……」依蘭呆呆地甩了甩尾巴,「魔法如果普及,帶來的撼動,更是翻天覆地。」
平民為什麼無法往上爬?
因為資源、財富、軍隊、技術,全都聚集在王室和貴族的手上,平民只能出賣勞動力謀生,無論多麼辛苦勞作,也就只夠糊口而已。他們沒有接受教育的機會,永遠只能匍匐在底層苟延殘喘,用最原始的勞動力來扛起整座壓得死人的金字塔。
數千年,階層早已固化。
哪怕貴族們再墮落、再腐朽,這座金字塔依舊堅不可摧。
但是,一旦魔法普及……
平民的數量是遠遠超過貴族的。
不需要多久,他們就會擁有掀飛金字塔的力量。
「這是一件顛覆時代的大事。」依蘭毛線球呆呆地在桌面上蹦了幾蹦,「如果說出來,我就是下一個『魔術師』,他們會及時把我幹掉。」
他看著她這副蠢樣,心裡很難得地沒有翻湧惡意。
他有一點犯懶。
他扯了扯唇,眼神放空,語氣飄忽睥睨:「有我在,誰能動得了你。」
依蘭小毛球呲起了毛,像是挨了一閃電。
她小心地轉動黑眼珠,望向他。
灰色大氊子裡裹著小小的身軀,他縮在大木椅裡,面孔慘白,睏倦地閉上了眼睛。
今天這具身體十分疲憊,體力透支得非常厲害。
「謔。」依蘭輕聲嘀咕,「說大話,誰不會。」
他和她,現在就是行走在懸崖半空的鋼索上。
一旦走錯一步,就是粉身碎骨。
無論是『依蘭態』的他,還是『毛球態』的依蘭,都非常容易被解決。
得保住維納爾才行啊……
*
維納爾自己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回到房間的。
敞著腿坐在木床上喘息時,他發現自己又被那個黑髮女孩狠狠地耍了——她如果願意和他歡好,今夜難道不是天時地利嗎?
在和她的『對決』裡,他步步落於下風,被她佔據了絕對主導地位。
不,不能再這樣下去……
維納爾恨恨地磨牙:「依蘭‧林恩,明天,我一定要在叢林裡征服你,一雪前恥!」
放完大話,他不禁又有一點沮喪。
她……時而天真得像光明天使,時而邪惡得像魔鬼罌粟。
怎會有這樣的女人!
小公爵的心臟怦怦亂跳,他開始患得患失,擔心明天自己會不會被她壓制得雄風不振?
想太多的維納爾淒慘地失眠了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十三章 相擁而臥
依蘭蹲在桌面上,煩惱地望著灰氈裡的惡魔。
明天,他就要收割維納爾了。
無論從哪一方面考慮,她都必須阻止他!
她絕不能眼睜睜看他殺死維納爾。
怎麼做?
如果拖住維納爾,不讓他獨自進樹林的話,惡魔應該就沒什麼辦法了吧?
只能先這樣,拖一天是一天。
依蘭鬱悶地把尾巴捲成了圈圈。
想想明天和維納爾的對話,她感到一陣窒息——
[維納爾,不要去樹林!]
[天哪,依蘭,難道要在這裡,當著導師和騎士們的面做嗎!]
依蘭小毛線:「……」
她真是要被惡魔氣炸了!氣成豚魚!
她兇狠地盯著他。
他已經睡著了好一會兒,臉色蒼白,毫無生氣,要不是時不時皺一下眉的話,他看起來簡直就像一具女屍。
依蘭放鬆了身體,趴在桌面,一對小眼睛垂在木頭邊緣,瞪他。
看自己睡覺是一件很催眠的事情。
她的眼皮很快就沉沉地墜下去。
噩夢降臨。
依蘭夢見自己和惡魔交換身體的事情被光明神殿知道了。
神官們捉住她,把她裝進麻袋,扔進了雪山下的塞納冰湖。
好沉、好冷……
她拼命掙扎,但手腳都被緊緊束縛,衣裳又重又濕,體力迅速消耗。
她憋著氣,肺快要炸了!
沒有人能救她……
她好累。
她憋不住了,終於,她自暴自棄地吸了一口氣。
並沒有嗆水。
……咦?
她掙扎著睜開了眼睛。
眼前一片模糊,她發現自己縮在寬大的木椅子裡面,身上貼著冰冷的濕衣裳,外面又裹了一條不透氣的大灰氈。
原來天亮了,她換回了身體。悶在一堆濕布裡面睡覺,害她做了那個沉湖的噩夢。
依蘭:「……」
這樣睡一夜,惡魔他就不覺得難受嗎?
她扶著椅子,用盡了全身力量才站起來。裹在身上的灰氈,就像夢中那只掙不開的麻袋一樣,又冷又沉地貼著自己。
她渾身發抖,地面好像是棉花做的,踩上去軟軟的,踩不實。
「糟糕,生病了。」她迷迷糊糊抬起手,摸了摸額頭。
也不知道燙不燙。
她撐了撐桌面,然後搖搖晃晃向前走,想要躺到床上去。
剛挪出一步,身體就失去了控制,軟綿綿地跌倒。
臉沒著地。
有人接住了她。
眼前世界微微搖晃,依蘭吃力地眨了眨眼睛,抬頭望去。
惡魔臉色很臭。
他單手勾著她的腰,把手中的革包往床上一甩,然後非常不見外地扒掉灰氈、開始脫她身上的濕衣裳。
「不要……」依蘭大驚。
她的反抗又細又軟,毫無作用。
他冷冷地笑:「用我的身體時,不是很喜歡光著身子跳來跳去嗎?你還知道害羞?」
依蘭:「……」震驚又無措。
他說的,好像是事實啊!
但是不對……肯定有哪裡不對!
她的頭又重又疼,腦袋裡像是裝滿了土豆泥,根本轉不動腦子。
他冷著臉扒了幾下,發現濕裙子黏在了身上,很難脫下來。
乾脆隨手一撕。
「刺拉——」
破爛的長裙被他隨手扔在牆角。
依蘭又暈又羞,但她也不得不承認,扒掉這身濕衣裳,真是太舒服了。
他把她轉了一面,『刷刷』撕掉貼身的小衣裳和小褲裙。本想給她穿上另一套衣裳,想想嫌麻煩,乾脆把她光溜溜往床鋪裡一摁,裹進棉被裡面,像捲羊皮卷一樣弄成一條,推進床鋪。
依蘭:「……」羞憤欲死。
他睨著她通紅的小臉。
想起了昨夜。
大半夜他被凍醒,渾身疼得要死,嗓子乾啞,手腳綿軟無力,眼睛亂冒星星。
他想起身拿水,卻兩眼發黑天旋地轉,摔回了椅子裡面。
而她,呵,這個無情無義沒心沒肺的東西,趴在桌子上睡得打呼嚕。
怎麼叫都叫不醒。
他已經不記得自己有幾萬年沒有這麼暴躁過。
他當時的打算是,天一亮換回身體就把她扔到河裡去。
但在忍耐了一夜之後,他終於還是決定顧全大局,等她病好了再收拾——萬一不小心把這病貓弄死了,豈不是要連累自己?
撐到天亮,他替她取來了革包,紆尊降貴親自給她換衣裳。
她居然還擺出一副吃了虧的樣子。
早知道不如扔河裡。
「睡覺。」他冷冰冰地說,「我去抓個人過來給你治病。」
正要走,動作停頓,他慢慢低下頭。
一隻小手從棉被裡伸出來,拽住了他的斗篷。
「不、不要……」她燒得迷迷糊糊,臉頰和嘴唇像是染上了火紅的花汁。
雖然她有點神智不清,但她知道,醫生一定會被他滅口的。
如果他為了她殺人的話,她就不再是依蘭,而是另一個惡魔。
妮可和老林恩會傷心欲絕的。
「只是著涼而已。」她低低地說道,「喝熱水,捂出汗來就會好。」
他盯了她一會兒,然後替她取來了熱水。
她連起身喝水的力氣都沒有。
他扶她起來,餵水。
感覺真是難以形容的奇怪。
一名先天神祇,摟著一個小小的凡人,餵她喝水?!
他眯著眼睛,為將來的她準備了一百種死法。
灌過熱水之後,她並沒有流汗。
他有一點暴躁:「到底會不會好。」
他擅長毀滅,不會治癒。
「好冷……」她閉上了眼睛,呼吸有些急促,一團團熱氣從嘴巴裡呼出來,帶著奇異的甜蜜芬芳。
他猶豫了一下。
她實在是太脆弱了,關於這一點,昨夜他已經親身領教過。
再蓋一床棉被,恐怕會把她壓死。
只要把她捂熱就行嗎?他陷入了沉思。
很快,他有了主意。
手指輕輕一動,斗篷消失,他的身影也消失在原地,下一秒,他出現在依蘭的棉被裡。
神明,想讓自己有溫度,那就會有溫度。
『這是我晚上要用的身體,當然要精心保管。』他這樣想著,心安理得地伸出雙臂,把她摟在胸前。
唔,真小,真軟。
人類,果然是太脆弱、太容易死掉了。
*
依蘭感覺到了溫暖。
自救的本能促使她靠向熱源。
這個東西給她帶來了強烈的安全感,它寬闊,熾熱,堅不可摧。
它環著她,只要她願意,好像就可以在這個安樂窩待到天荒地老——就連光明神殿的神官,都沒有能力帶她走。
她把額頭和臉頰拱上去,輕聲嚶嚀著,伸手環住它。
手被拿開,摁回自己的身側。
暈頭暈腦的依蘭:「?」
「別亂摸。」低沉動人的嗓音緊貼著耳朵響起。
依蘭一個激靈清醒了不少。
她努力回了回神,睜開眼睛。
她蹭在一個結實的胸膛上。
線條流暢完美,鎖骨漂亮,膚色蒼白但絲毫無損美色。
還有色澤略沉的……
依蘭差點兒厥了過去。
她戰戰兢兢抬起視線,撞進了一雙比夜色更深沉的眼睛。
她就這麼偎在他的懷裡。
都沒穿衣裳!
腦袋裡電閃雷鳴。她一動也動不了,呆呆地盯著近在咫尺的俊美惡魔,半天吐不出一個字。
他的身上有冰雪的味道。
隱隱有一點很淡很淡的幽香,像埋在雪中的黑蓮,味道滲進了冰雪裡。
他的身體很熱,把她捂出汗來了。
他抬起一隻手,很不客氣地摁在她的腦門上。
「嗯。有效。」他眯著眼睛,神情滿意,帶著一種『不愧是我,什麼事都能做好』的驕傲。
依蘭:「……」
唯一讓她感到欣慰的是,這個惡魔完全沒有把他自己當成男人,也沒有把她當成女人。
他看她的眼神,和他看毛線球的時候沒有任何區別。
*
天剛濛濛亮,維納爾就獨自離開旅店,去了暮日森林。
他沒叫依蘭——不給她反悔的機會。
首都派來的盾兵已經進入了墓道探索。
八點半時,詹姆士導師也來了。
「早啊維納爾,你和你的父親一樣自律!」詹姆士神清氣爽地打招呼,昨夜的美妙仍然殘留在他的表情裡。
維納爾優雅地微笑行禮。
九點,依蘭沒有出現。
詹姆士滿臉奇怪:「這孩子怎麼反倒貪睡起來了?」
維納爾站起來:「我去看看吧。」
一個身材高大的騎士摁住了他的肩膀。
面具下,碧眸帶著審視,盯住維納爾烏青的眼底。
加圖斯嗓音沉沉:「我去。小公爵留在這裡幫助詹姆士導師,以免耽誤正事。」
「不錯!」詹姆士煩惱地揉著自己的禿頭,「再不抓緊要抄不完了!維納爾你不能走。」
維納爾皺起眉頭,隨加圖斯走出幾步,低聲說:「你不會對依蘭做什麼吧?加圖斯,你要是傷害她,我發誓,我們兩家的盟約,將在我掌權之後終結。」
加圖斯氣得笑了起來:「我沒傻到招惹一頭發情的小雄獅。」
維納爾倒是沒力氣計較。
他一夜沒睡,這會兒整個人都有點飄。
*
加圖斯很快就來到依蘭的木屋外。
他抬起拳頭,『嘭嘭』砸門。
屋中有些細微的、慌亂的動靜,窸窸窣窣像在穿衣裳。
「請等一等……」女孩柔軟的聲音飄了出來。
他本想直接踹開門,但聽到她帶著一點喘的聲音,他忽然就想起她裹在灰氈中的樣子,莫名提不起勁來。
木門開了,嬌小的身影站在門後,抬起了巴掌大的臉蛋。
她的模樣很不對勁,雖然一看就知道在發燒,但臉頰紅暈得太過了,眼睛水潤,含著些羞意。
加圖斯目光一掃,在牆角發現了破爛的、被撕碎的衣裳。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 第十四章 仗病撒嬌
牆角裡胡亂地扔著撕得破破爛爛的衣裳。
面前的女孩柔弱得就像一朵慘遭風雨摧殘的小花。
加圖斯震驚得倒退了一步。
怎麼會這樣?
昨天維納爾說愛她,她根本不領情。
難道自己離開之後,一廂情願的維納爾竟對她用強了嗎!
維納爾‧霍華德,作為一名擁有高貴血統、接受頂極精英教育的大貴族,怎麼能做出這種禽獸不如的事情!紳士絕不會這樣!
加圖斯瞳仁收縮,緊緊地盯著面前可憐的黑髮女孩。
她虛弱得像一株隨時會折斷的花,身上的衣裳顯然是剛剛才匆忙穿上的,一點也不平整。
黑髮柔順地散披在身後,她分明沒有什麼力氣,時不時輕輕打著寒顫,卻努力挺直了她柔嫩的脊背。
她手扶門框,目光戒備。
真可憐啊!加圖斯心軟了。
依蘭並不知道在她開門的短短一瞬間,對方就已經腦補完了一齣情與色的悲劇。
「親王殿下,」她說,「我病得厲害,暫時可能無法抄錄魔法石碑了。能不能代我向詹姆士導師請個假?」
她的嗓子燒得有一點沙啞,柔軟甜美的聲音聽起來性感極了。
加圖斯喉結滾動,腦子裡情不自禁地開始想像她被維納爾壓在床鋪上掙扎、喊啞了嗓子的模樣。她最終還是敵不過一個年輕力壯的男人,後來這個小小的木屋裡都發生了什麼事情?放棄抵抗的那一刻,她是不是很絕望?再後來呢?維納爾帶給她歡愉了嗎?
哦不,見鬼的歡愉,看看她都被折騰成什麼樣子了!
加圖斯狠狠掐了下掌心,把那些見不得光的畫面逐出腦海。
「你……」他一開口,就發現自己的聲音變得又沙又啞,嚇得閉上了嘴。
「殿下?」依蘭警惕起來,抓住了門,隨時準備摔上,「您來找我,究竟有什麼事情?」
沉默了一會兒,加圖斯偷偷調勻了呼吸,放低了聲音說:「只是替你導師過來看看。你……需要幫助嗎?」
「不用,謝謝。」依蘭果斷趕人,「我抓緊再睡一會兒,爭取下午返工。」
「不必那麼著急。」加圖斯腦子有點亂,也不知道是想要安慰她,還是想要打岔一下自己很不正常的思緒,竟然開口向她吐露了一件事,「墓穴裡有發現,說不定還會有新的石碑,你們很可能還要再留幾天。」
依蘭敏銳地抓住了一線靈光:「所以說還有別的墓室嗎?」
那塊刻著水元素真名的石碑,顯然是一塊封墓石。
如果還有新的石碑,那豈不是意味著這裡不止一座墓?墓中之墓?
加圖斯微微一震。
女孩的聰慧遠遠超出了他的想像。
剛剛經歷了那種事情之後,她居然沒有自暴自棄,心思還能放在正事上。
真是……堅韌啊。
加圖斯的眸光不自覺地軟和了許多。
他自己並沒有意識到,昨天維納爾表現出的癡情,已經成功引起了他的注意——他下意識地想要看看,這個黑髮女孩身上究竟有什麼可取之處,能把維納爾那樣一個人迷得暈頭轉向。
而今天,他發現維納爾不惜違背紳士的原則也要對她用強,更是拔高了女孩在他心中的價值感。
『她一定有什麼獨特魅力,是我尚未發現的。』
『維納爾為了她,連西芙都不要……噢,可憐的西芙,明明那麼美麗那麼善良……不過這個黑髮女孩好像更加特別……』
雄性生物的競爭本能是自古就刻在骨髓之中的,它可能不顯山不露水,但總會在細微的地方,悄悄挑動一些情緒和想法。
比如此刻,他就很想揍維納爾一頓。
當然,他認為自己並沒有什麼別的心思,只是單純地出於正義,想替一個可憐的,被強暴的女孩討回公道。
「快去休息。」加圖斯殿下強勢地說,「身體都成什麼樣了,別傻站著。」
依蘭遲鈍地把頭歪向一邊:「……哦。」
這個王子好像有點怪怪的。
不過她還發著燒,沒有心思琢磨親王殿下的想法。
她這副蠢萌蠢萌的樣子,讓金色面具後的碧綠眸孔再度收縮——太可愛了!
原本她是那麼桀驁冷漠,但在受過傷害之後,卻變得脆弱美麗、無力抵抗任何侵犯、只能任人為所欲為……真是很容易激發人心底的邪惡佔有欲啊!
加圖斯忽然就有一點理解了維納爾。當然,理解之後,更加鄙視和痛恨。
像他們這樣出生就身負著重任的男人,從小就在學習冷靜、理智和克制。如果連獸性都克服不了,何談成就大業!
『我永遠不可能因為一個女人而違背自己的原則。』
親王殿下握緊了拳頭,重重轉身離開,披風橫掃過清晨濕潤的空氣,發出『唰』一聲脆響。
依蘭目送加圖斯離開之後,關上門,遊魂一樣飄回床鋪上。
惡魔從牆壁裡滲了出來——雖然他本身並不懼怕光明力量,但如今中了奇怪的換魂詛咒,他得萬事小心,不能讓依蘭被光明神殿盯上。
他很順手地把依蘭圈回了懷裡,整個攏在胸前。
「嘖,」他微眯起眼睛,「看起來,這個人也迫不及待想做祭品呢。」
依蘭嚇了一跳:「你一定是看錯了。」
開什麼玩笑,惡魔口中的『獻祭』,那是『求歡』的意思好嗎?
加圖斯向她求歡?
可饒過她吧!
她有點煩惱要怎麼向惡魔解釋這件事情。
如果說出真相,他想起自己曾經說過的那些話,恐怕會惱羞成怒,直接掐死維納爾。
真是愁人!
依蘭搖了搖頭——算了,病好之後再去想這些頭疼的問題,當務之急是好好睡上一覺,讓體溫徹底降下來。
這會兒她穿上了衣裳,惡魔也順手凝出了黑色斗篷,倒是沒那麼羞恥了,反倒有種奇怪的安全感。
她太冷了,明明發著燒,棉被和衣裳卻始終像捂不熱的冰塊一樣。
整個世界只有一個熱源,那就是惡魔的身體。
反正……反正……她變成毛線球的時候,也在他身上拱來拱去,鑽進鑽出,也沒什麼大不了……吧?!
她迷迷糊糊,睡一會兒醒一會兒。
不知過了多久,忽然感覺他在掰她的手指。
她攥著他的斗篷。
他正把她的手撥開。
雖然他可以直接消失,但她縮成這麼小小一團依偎著他,抓著他的衣裳,一副離不開他的樣子——這讓他心情很好,人也有點懶,不想動用黑暗力量。
沒想到把她弄醒了。
她睜著睡得迷茫水潤的眼睛,揚起通紅的小臉蛋,問他:「你要去哪裡?」
「收割祭品。」他隨口答道。
依蘭一個激靈清醒過來:「不要!」
他那漂亮冷峻的眉眼上,籠罩了陰森的黑霧:「你要為了那個男人,忤逆我?」
依蘭的心臟『怦怦』直跳。她知道,他執意要走的話,自己根本沒有能力留下他。
硬來肯定是不行的。
此刻唯一的優勢就是——自己仍然窩在他的懷裡,不談那些打打殺殺的話,兩個人之間的氣氛還算是有點溫馨。
她決定仗病撒嬌,拿出小時候對付妮可和老林恩的那一套來。
「我好難受,我太冷了。」她可憐巴巴地望著他。
為了防止他忽然消失,她乾脆把手環到他的身後,摟住他的腰,像一隻八爪魚一樣糊在他的身上:「你走了,我一定會凍死在這裡。嗚嗚嗚……不要走……」
他的身體僵了一下。
「別亂摸。」他說。
她反倒把臉拱進了他的懷裡。
他的胸膛非常結實,腰卻勁瘦。身材比她見過的任何一個人都要好。
不過此刻的她並沒有心思欣賞美色。
她昏沉的腦袋裡唯一一個念頭就是憂心小公爵的生命安全,滿腦子只想著留下惡魔,不讓他走。
他沉默了一會兒。
帶著迴響的低沉嗓音幽幽從頭頂飄下來:「你在勾引我?」
依蘭轉了轉漿糊一樣的腦子,覺得自己並沒有勾引他,於是很老實地搖了下頭。
不過她的臉蛋拱在他的懷裡,看上去就只是蹭了蹭。
「你以為你是誰?」兩根手指掐住她的下巴,把她的臉蛋從他懷裡拎出來。
黑暗狹長的雙眼漫不經心地瞥向她。
唇角勾著嫌棄的弧度。
唔……
只見她清澈的眼眸染上了迷蒙的薄霧,蒼白的小臉抹上了不正常的紅暈,飽滿嬌嫩的唇瓣就像剛剛綻開的花朵。
隨著呼吸,陣陣花蜜撲面而來。
她的髮絲裡藏著晶瑩的小汗珠,黑髮像是浸了水的藻一樣,會纏人。
他的表情凝固了,喉結很不自然地上下一滾。
依蘭的腦袋顯然病得不怎麼靈光,並沒有聽出來他在嘲諷她,迷茫了片刻,然後很老實地回答他的問題:「我是依蘭啊,你忘了我的名字?」
小巧可愛的唇角微微向兩旁一垮,她看起來很委屈。
「……」
「呵,我為什麼要記住一隻螞蟻的名字。」神明大人高傲地回應。
「螞……蟻……螞蟻很勤勞。」她露出一個傻乎乎的表情,頭一歪,睡著了。
他盯著她的睡顏,不知不覺就到了中午。
和維納爾約定的時間。
他把她從身上扒了下來,用棉被一捲,推到床鋪最裡面。
盯著她,神情莫測。
過了一會兒,他冷笑著消失在原地。
「神的意志不可動搖。」...<div class='locked'><em>瀏覽完整內容,請先 <a href='member.php?mod=register'>註冊</a> 或 <a href='javascript:;' onclick="lsSubmit()">登入會員</a></em></div><br><br><br><br><br><div></div>